第四章 名人来信（2）

    我们一行去的是三位，王公、章女士和我。落座于他并不大的客厅里，环视四周，除了书橱，再无旁物。窗外还飘着片片的雪花，屋里却因为有暖气，而让人特别放松。

    同行的王公是我们的头儿，他先拿出自己的一册理论专著，王蒙翻看一下，赞赏道：“国内还很少见这类的理论著作呢。”起身，从书橱中抽出一本自己的《红楼启示录》，签名回赠王公。我一看他们礼尚往来，就没了耐心，赶紧拿出自己的诗集《潇洒的青春》，写上：“拜奉王蒙先生指正。”王蒙看我年少，接过诗集翻看一下，说：“诗不止是年轻人的专利，只要有一颗诗心，什么年龄都可以写。写诗的人，心不会老。”随后，他从书橱下面翻，找出两本自己的诗集《旋转的秋千》，一本给章女士，一本赠我。说：“我这是看人下菜碟。理论对理论，诗歌对诗歌，我在小说和理论之外，又多了一个对话渠道。”所以他在这本诗集的后记中也说：“多了一个对话的渠道，我真幸运。真不幸。”的确，外界知道王蒙写诗的人，并不多。他在我这本上签上：“海峰学友正。王蒙。”我欣喜地接过来。这是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小32开，薄薄的一册，比我那本厚不多少。我不怀好意地翻看了一下版权页，哈，才印3450册，还没有我那本诗集《潇洒的青春》印数多，我那本印数是7060册呢。这下子我在心理上一下子平衡了，脸上露出一丝不易看出的坏笑。后来回到单位，把这一节当做谈资，章女士笑道：“段海峰你也太阿q了吧。”我太太干脆说：“你真阴暗。”

    在王家，我们约王蒙为我供职的杂志写稿，他爽快地答应了，我们回郑州后不久，王公就收到了王蒙寄来的文章。王公喜滋滋地拿来给我看：“真是大家手笔呀。”

    全文是这样的：

    我的遗憾

    我的遗憾实在太多啦，写多少也写不完，不如偷懒，干脆不写文章，报个帐吧。

    一、正是长身体的时期，11岁到17岁，营养不良，睡眠不足，又忙，块没有长足。从我的父亲及弟弟的身量来看，我起码应该长1米80，而现在，虚报一点，1米69。

    二、我非常非常地喜欢音乐，自以为音乐细胞不疲软，却不会任何一样乐器。而且连五线谱也识不好，来了五线谱，须要拿手指头数“蛤蚂蝌蚪”。

    三、学语言的能力似不甚低。例如我自学的维吾尔语，便达到了做同声翻译的水平。但至今没有哪一门外语过关。

    四、初中时极爱数学，数学老师对我寄予厚望，结果辜负了老师的期望。

    五、喜欢开玩笑，有时引起了不快，得罪了人。有时令人觉得不够庄重。有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仍然改不过来。

    六、在极正式的场合吃宴会，有时把食品落到了雪白的桌布上。

    七、接到朋友的信，写完信找不到地址了。

    八、为表示宽容大度，帮助了不应该帮助的人，然后活该吃他们的亏。

    九、说是不喜欢奉承，却终于接受了，提携了奉承自己的小人。

    十、有几本自己写的书，出版过程中连校对的时间都没有找出来。错别字很多。

    其他，举不胜举，数不胜数，写不胜写。写不好，写不完自己的遗憾，这本身也就是一种遗憾了。

    看来这篇剪影的题目要改了，应该叫《王蒙的人生十憾》，可是这十憾，是专为别人的杂志写的，为了保持我文章的原创性，在这里也就不去掠人之美了吧。

    臧克家：“吹”点小牛也无妨

    大凡人到了一定年龄，或者说身份到了，学识到了，“派”到了，有时就会做些凡人看来不凡，他本人看来正常的事情来，著名诗人臧克家先生大概就是这样的。

    我当然是跟大多数人一样，是先从中学课本上认识臧克家的，语文填空题，有时会有“《老马》、《有的人——纪念鲁迅先生有感》这两首诗的作者是谁”这样的问题，那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填写上“臧克家”的名字。可以想见，从这样的角度去看臧克家，他是如何的高入云端。

    我去他家时，是一个下午，当我揿响他家的门铃，先生从里间走出来时，我面对这张熟悉（在课本上和照片上）的面容，握着他枯瘦的双手，我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我的心情。人们大多都有这样的经历，当你突然见到你崇仰已久的人物时，往往会不知道说些什么。说崇仰已久，毫不为过，因为彼时我也写诗，并且已经出版了两本诗集，而臧老的诗，曾经是我背诵并烂熟于心的篇章。

    臧老先说，自己最近还是挺忙，忙着参加各种会议，忙着给很多人题词，忙着给很多书写序，总之，很忙也很累。他的山东口音很重，我听着很吃力，有些地方说真的我是没听清楚，也干脆一概点头表示在听。老人并不介意，只是慢慢地讲。他对我完全没有设防，并没有在意我是第一次出现。我问：“您最近还有新诗作吗？”

    老人摆摆手：“新作不多，但是我现在写文章是比较拿手的。不久前上海一家出版社要出套丛书，约了一些名人来写，本来我也不打算写的，但是那个题目我感兴趣，就动了笔，不想啊，一下子就写了5000多字，是那些名人文章里最长的一篇了。编辑来信说了一堆感谢的话。”

    我笑了，刚想表态，里间，臧老的夫人郑曼插话了：“不要这样子讲嘛，让段同志听着说你不谦虚。在谁面前都吹牛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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