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三生（1）

    韩国天才导演金基德有一部电影《春夏秋冬又一春》。故事的基调，是古老传说的调子和画面：莽莽深山，漂浮在水中的古寺，似乎地已老，天已荒。而春夏秋冬，生生不息，老和尚一年年老去，小和尚一天天长大。宿命的轮盘，从来不会停止转动。

    金基德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原罪与救赎的寓言。

    片子是金基德一贯的风格，吝啬到极致的对白，不动声色地撕开残忍和绝望。人性里的恶，人的无力自控，压抑与毁灭。唯一通往救赎的道路，如同那条唯一的船只，沉在水底，要如何才能涉过茫茫水域，回到那水中栖身的小庙？

    春天，天真无邪的小和尚独自嬉戏在山间，把石头绑在小鱼和青蛙身上，塞进蛇的嘴里，看着它们痛苦挣扎而开心大笑。人之初，性本恶。人类残忍冷酷的天性在懵懂无知的童趣中触目惊心地呈现。

    夏天，万物繁衍，大自然在小和尚眼里处处彰扬着，长大的小和尚被身体喷薄而出的所控制，与来寺中小住的少女偷尝，破了淫戒，并执意要逃离寂寞深山，身入万丈红尘。师父的教导，自小的修行，在面前一败涂地。

    秋天，落叶满川，中年小和尚畏罪潜逃回山。眼睛里燃烧的已经不是、亢奋，而是疲惫、厌倦、惊恐。十年还俗，因爱生恨，杀妻潜逃。经历花花世界种种劫难，走投无路，彷徨无助之时，又回到师父这里试图寻求庇护。

    年年岁岁，从春到秋，老和尚眼睁睁看着徒弟经历的这一切，无法阻止，无法规劝。因为，一切都不过是轮回重演，没有人能代替别人走他必然要走的弯路，必然要栽的跟斗，必然要执著的妄念。在被警察带走之前，老和尚给予历经劫难而依然蒙昧的弟子的引领，是引他在庙前地上雕凿了一夜的般若心经，在这个过程中，渐渐去除他心中的恶念，而归于宁静平和。

    冬天又来了，天地一片澄净，寺庙周围的水都结成了冰。服刑期满的小和尚再度回到山中，老和尚已经死去，渡船已沉没，寺庙已破败。昔日的小和尚已两鬓斑白，他所要做的一切，不过是在偿还自童年开始的宿罪，而又一个弃婴出现了，预示了又一个老和尚和小和尚的故事的开始。小和尚的生命轨迹，于此成为一个首尾完整的寓言。春夏秋冬又一春，时间无始无终，生命轮回不止。人类的原罪，永远存在，无法消除，无法漠视，唯一的救赎来自时间，来自经历的伤口和脓疮溃烂之后真切的痛。只有这个，才能给予昏聩的人群以治疗和免疫的能力。

    这个，其实就是佛教强调的自性般若。是佛的救赎赖以实现的路径。

    老和尚、小和尚、弃婴，链接成一个前世、今生、后世三段式的完整生命轮回模式，相互如镜，彼此鉴照，因果不爽。

    读《秘传》的很多时候，想到这个貌似荒诞的寓言电影。《秘传》里的人生，于仓央嘉措来说，是前世，是今生，还是后世呢？

    一七○九年，流亡的第四年，仓央嘉措自理塘经巴塘，秘密回到拉萨。在哲蚌寺、色拉寺，与主寺上师相见，悲欣交集，闭门共修，佛学的造诣日益精进。又以香客身份游历朝拜拉萨各大寺庙，有时还会遭到执事僧的拦阻。所幸后来在扎索寺修习时，寺中主持慢慢察觉到他的身份，对他闭关修习给了极大的帮助，在一年的闭关期间，饮食供应如仪，且安排了专门的侍者负责。出关之后，仓央嘉措去往山南桑耶、昌珠、墨脱等地巡游、朝拜，并在匝日神山的禅院得到噶举派高僧密宗鲁支二宗的灌顶及传授修炼吐纳运气之法，练习到了极高境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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