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成王回到笙萧殿时，新帝奕澈已经从登基大典回来，衣服还是早上在大殿上穿的朝服，还没换衣服，便已经在笙萧殿内等候着他。成王刚到门口时，奕澈正想拿起成王书案上的画。

    「你怎麽在这？」成王一进来，阻止了奕澈的动作，方才的不满的火焰上也似乎被浇了一把油。「新帝不是有很多事要做吗？」

    「刚才你怎麽突然走了？」奕澈转过身，视线离开了书桌，但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那是你的事，我呆在那边有必要吗？」虽说是在生翊璃的气，但他也没有告诉奕澈翊璃去了登基大典，还看到了那麽多她不想看到的画面。

    「瑾，不要闹别扭了。你已经十九岁了，也该学习一下政事。这次过来，我是想请你帮忙。」奕澈习惯了成王多年来的冷嘲热讽，也没有多大的感觉。

    成王自顾自地坐上地上的坐垫，翘着二郎腿，冷冷地看着奕澈，「陛下也有事需要人帮忙吗？」

    奕澈依然站着，「这件事的确需要你来谋划。」见成王没有任何反应，奕澈递给他那份名册，「做了批注的人，想办法换走他们。」

    成王接过名册，起初只是略略扫过，之后越看越认真，眉头都快打结了，「这些人……」想起自己对翊璃说的那翻话，没想到马上就灵验了。「为什麽是我？」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记住，这不是为我，是为你自己，三年后，皇位无论如何都是你的。」

    「你以为把皇位给我，我会原谅你吗？」

    「我不期望你原谅我，只是这皇位，你比我还适合。一个无心于权利的人，对江山百害而无一利。」

    「言下之意，我是个爱好权利之人麽？」成王冷笑，没想到在这个皇兄眼中，自己也是如此不堪。

    「我知道，你想为上官娘娘报仇，只有这个位置，才能帮到你。」奕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风轻云淡地说着。

    「那个是你亲生母亲呢，你就不在意？你也不怕我杀了你？」成王讥讽着。

    「如果杀了我，能让你好过些，随便。她……在那天开始，就已经不像一个母亲了。」奕澈的抿着嘴，紧紧地闭上眼睛，期望不用再回望十一年前的那一幕。只是闭上双眼，他还是看得见，因为那些片段，就在他的脑海裏，挥之不去，如同一种不致命毒药，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折磨着他，却不肯让他得到解脱。

    成王默然。不得不承认，这一刻，他竟有些心软，有些同情。正如翊璃所说，当年，他也只是个孩子。想到这裏，成王狠狠咬了咬牙   --   怎麽可以那麽轻易就心软呢？「你该走了。」成王低头，不想再看到奕澈的表情。

    奕澈睁开眼，嘴角轻轻扯了扯，无言地转身离去。深紫色长袍也随着他的转身扬起，决绝而悲哀。

    翊璃和奕汐回到了星辰殿，清儿不知去了哪裏，奕汐只好叫翊璃乖乖坐着，自己去找包扎用的布带与药。

    翻箱倒柜了许久，奕汐终于在一个小盒子裏找到一瓶药粉。「翊璃姐姐，这个可是金创药？」

    翊璃看着那精緻的雕花银瓶纳闷，自己何时有了这个瓶子在身？她唤了奕汐过来，拔开了塞住瓶口的红布塞，凑在鼻子前闻了闻，顿时神色大变。

    奕汐没有留意到翊璃的反应，只是一直盯着瓶子瞧，「这个瓶子好生特别，在亦国什麽稀奇古怪的瓶子我都看过，就是没看过有这种彩色花纹的。翊璃姐姐，这是什麽花？」

    翊璃这才认真端详起瓶子来，瓶子上雕出来的花不是单调的银色，而是上了紫色，白色与黄色的釉水。釉水通常是上在瓷器上，但如今却覆盖在了银瓶之上，毫不褪色。由三种颜色构成了一朵花，中间竟似有一张猫脸。「三色堇……这种花叫三色堇。」

    奕汐好奇地抚上那雕花，「三色堇……好美的名字。」翊璃却是怔忡地凝望着那瓶子，这种瓶子她小时候曾经在淩紘的房内见过，裏面装了什麽她从来都不得而知，只是每每想接近这些瓶子的时候，淩紘都会变得紧张兮兮。

    而这个类似于那些瓶子的神秘银瓶，如今却莫名其妙出现在她房内，裏面装的东西更是让她心生寒意。

    奕汐把裏面的粉末倒出来，正想往翊璃伤口上抹的时候，翊璃马上捉住她的手腕，「不可以！」奕汐疑惑地看着翊璃，「怎麽了姐姐，这只是金创药啊。」

    「这不是金创药，是曼陀罗花磨成的粉。」

    奕汐虽不知道什麽是曼陀罗花，但见翊璃脸都白了，马上把手上的粉倒回瓶内。

    「奕汐，今日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发现这瓶东西的事。」

    「为什麽？这曼陀罗花有毒？」

    「虽说这粉可以用来救人，可更多的，是用来害人。」翊璃蹙眉，脸色越发凝重，「而且，这瓶子，不是我的。」

    奕汐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连点头如捣蒜，「那姐姐，我们现在要怎麽办？」

    「虽说不想怀疑   ，可以这东西突然出现在我这，总有原因，我想暗地裏调查。」翊璃紧紧盯着那朵在银瓶上绽放的三色堇，原本应如止水般平静的眼裏，也微微泛起了波澜。

    大典完结，淩绮灵走到了一处宁静地。淩绮灵站在一棵榕树下，对着一个高挑的背影，缓缓开口，「我做了我该做的了。」

    「你做了你不该做的。」那高挑的身影冷冷开口。

    「我没有！」淩绮灵急急辩解，「我只是……」

    「如你所愿，做了他的妃子，心满意足了吗？闹够了吗？」

    「哥！我没有闹！这都是意外！」

    「是啊，意外。」淩紘猛地转身，「他根本就不爱你，把你纳入后宫自然是意外。」

    「哥……我知道他不爱我。」淩绮灵眼圈泛红，「可是我爱他，这就够了。」

    淩紘叹了口气，轻轻把淩绮灵拥入怀，缓缓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你也算是嫁人了，就别那麽眼浅了。你记住，只要你幸福，我就很开心了。」

    淩绮灵在淩紘怀内重重点头，开怀地笑了。

    淩紘却暗自叹了一口气。世间的一切，都被一「情」字左右了，无论谁也逃不过。十一年前他如是，十一年后他的妹妹也如是。

    淩绮灵走到了星辰阁门口。

    方才淩云阁已经多了几个侍女，屋子内也放了几箱御赐的衣物，梅花纹纱袍、琵琶襟上衣、古烟纹碧霞罗衣……什麽款式材质都有。侍女们纷纷跪下行礼，「参见云妃娘娘。」

    淩绮灵这才意识到，自己嫁的不是普通人，是当今圣上，自己也早已是正二品妃子，不能再如此任性妄为，自己做的每件事，都会有人盯着。

    「起来吧。」

    「谢娘娘。」一个侍女走近，「娘娘，奴婢是小韵，以后主要由我负责服侍您，是您的近身宫女。娘娘，请先更衣吧。」

    淩绮灵装作镇定地点头，说实在的，从小到大，只有她服侍人的份，哪有被谁服侍过？她随手拿起一件宫缎素雪绢裙，再拣了一支玉花簪，「就这样吧，待会我想去找翊璃姐姐，你就别跟着了。」

    「是。」

    换完衣服，在星辰阁门前却止住了脚步，回头一看，「淩云阁」三字早换成了「淩云殿」，但「星辰阁」还是「星辰阁」。

    想了半天，淩绮灵还是推开了那扇木门。

    听到声响，翊璃慌忙把手中的银瓶藏入怀中。见到翊璃手臂上的伤痕，衣裙的破口子，还有奕汐与翊璃不自然的神色，心中难免一酸。

    「姐姐，你这是怎麽了？」淩绮灵扑过去，跪在地上捧起翊璃的手，细细看着那些伤口。

    翊璃急忙从淩绮灵手中挣脱出来，「参见云妃娘娘。」

    奕汐也起身作揖，「参见云妃娘娘。」

    淩绮灵的手悬在半空，那种心酸之感越发加重，「姐姐，奕汐，你们这样，是在怪我吗？」

    翊璃双眼始终没有抬起，「不敢，您如今是娘娘了，礼数上还是要的。」

    「不，我不需要什麽礼数！你我是姐妹，谈何礼数？」淩绮灵急急起身，握住了翊璃的手。

    翊璃终于抬起头，眼裏静如止水，「绮灵，我真的不怪你，既然，他选择了你，那麽你就做你该做的事，尽你这个妃位的本分。」翊璃反手握住淩绮灵的手，「而我，也该谢谢你。」

    一旁的奕汐虽听不懂她们之间的矛盾，也其实并不怪罪淩绮灵突然当上自己大哥的妃子，但她知道，三人再如此纠结下去，别说那瓶曼陀罗花粉的事，翊璃的伤虽不深，但再不上药，恐怕也会落下疤痕。「小泼妇，翊璃姐姐要去处理一下伤口，也该换身衣服了，你们就先别谈了。」

    见奕汐改了称呼，也是言之有理，马上鬆开手，让翊璃回内屋去了。

    翊璃稍稍欠身，转身而去，裙摆轻扬，只是一道划痕异常明显，不肯让她们遗忘今日的一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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