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清风拂面，带着阵阵桃花香。成王就这样带着翊璃，落脚在桃花树上。

    成王就这样坐下，翊璃也不敢乱动，生怕脚下小树丫承受不住两人的体重。

    「刚刚你是吃醋了？」成王淡淡开口，语气像是问你今日用膳了没。

    翊璃被他如此直接的询问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没……没有。怎麽可能有，他又不是我的谁。」成王冷笑一声，「说出来都阵阵醋意了。」

    翊璃低头，无可否认，她方才是真的感到难受，但令她更难受的，是感觉自己是在被利用，而现在这一刻，自己连被利用的价值都没了。「你说，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一场戏？奕澈……不，陛下，是不是只是在利用绮灵？」

    成王挑眉，「这个时候你还在担心别人？不过，利用是一定的。」见翊璃更难过的表情，成王暗暗叹气，「只是，我想皇兄也是身不由己。」这是他第一次替这个皇兄辩解。

    翊璃一脸迷惘，或许她并不了解这个皇宫的黑暗，就算被这场从未停歇的风卷了进去，她还是全然不知，更别说了解什麽叫身不由己。

    「为什麽身不由己？他现在已经成了九五之尊，谁能控制他？谁又敢控制他？」

    「不能说是控制，只是皇兄要顾及的不只是他自己，他现在掌握着这个江山的安危，是我们国家能否安然无恙的关键，就算我们只是一个小国家，但毕竟还是有其它国家，他们或会和我们友好   ，或会和我们交战，但无论如何，皇兄都要撑下去。无奈父皇早逝，作为最有能耐，年纪也是我们三个最大的，就算他现在只是弱冠之年，他也要撑下去。年纪小，自然需要旧臣辅助，然而若说旧臣毫无野心，你信吗？」奕瑾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像是被冬日的寒霜抹过。

    翊璃倒吸了一口气，她从来没想过这个皇宫中有这麽多阴谋诡计，这麽多顾忌，也没想过奕澈他们三人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如今奕澈更是要独自面对汹涌而来的风云。

    成王看着翊璃紧皱的眉头，无奈之感愈深，那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越发柔和，「我知道你会因为被利用难过，但相信我，如非必要，谁都不愿伤害谁。」

    翊璃轻轻摇头，「不，我不难过了，只是，我担心……」

    成王怔住，却又很快浮起一抹冷笑，如同没有任何感情可以撞碎那脸上凝结的冰，「不用担心皇兄，也不用担心淩绮灵，皇兄虽可能是利用她，但也不会亏待她。」

    翊璃看着他一脸的不屑，却又感受到他语气中的别扭，不禁开口，「你还恨他吗？」成王自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他没有开口，只是冷冷地看着头顶上的花瓣。「如果，那时候他也如同今日，是身不由己呢？」

    成王终于也压抑不住，身躯猛地一震，「他告诉你了？」翊璃点头。成王狠狠地扯下头顶的花瓣，紧攥在手心，「你听的就真的是事实吗？」

    翊璃咬了咬下唇，半晌，她悠悠开口，「那麽，你知道的就是事实的全部吗？」

    成王揉碎了手心的花瓣，那些可怜的，皱巴巴的花瓣就这样在他手中落下，虽说花开终究会落，但哪朵花愿意在盛开之时被狠狠摘落？「想听听看我知道的事实吗？」良久，成王那如冬日冰水般的声音在翊璃耳边响起，但也没等翊璃回答，他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其实我什麽都不记得，只是有一天，当我醒来，发现身边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有一个女人在我床边见我睁开眼，开心得直跳直叫，又突然安静下来，不断赔罪。我不知道发生什麽事，但怎麽问都只是得到一句『奴婢失礼了』。直到最后我忍不住大吼了一句，那女人才静下来，告诉我来龙去脉。」

    翊璃不禁掩嘴轻笑，「你这脾气，和我的故人很像，受不了人唠叨。」说完，眼神却又瞬间黯淡下去。

    成王捕捉到她神情的变化，知道她想说便会说，也没有多问，只是等了一会，见她没有开口之意，便也继续说下去，反正日后想知道，多的是机会，不急于一时。「那女人说她是我的奶娘，这裏是皇宫。她说，因为我母亲上官妃去世，我生了一场大病，直到现在才醒来。她说，她要去请陛下，王后和太子来探望我，我还没来得及问什麽，她就一溜烟跑了出去。当我看到眼前三个穿金戴银的人，我更感陌生，陛下，也就是父皇，一直抱着我说对不起我和我娘，说他很爱我娘，而王后，也就是现在的霍太后，我看见她眼角有一丝善意的感觉，但下一刻也拥上来，说她与我母亲多要好，知道我母亲逝世她很难过那个太子，也就是我的皇兄奕澈，见到我也是愣了一阵子，然后又恢复正常，好像我们以前很要好，一直缠着我说要玩捉迷藏。本来我也挺喜欢这个小哥哥的，但到了晚上，奶娘来照顾我，一时无聊，聊起天来。我问起奶娘，我娘是怎麽死的，奶娘马上就抹起眼泪来，我只得马上转移话题，一时感性，就说了句：『要是能看看娘长什麽样就好了。』这话一出，奶娘脱口便说：『要不是那太子和王爷你走得近，王后也不会有机会……』说到这裏，奶娘方觉失言，就马上起身叫我睡觉了。」成王眼眶微红，却看不到一丝雾气，「再后来，奶娘无缘无故失蹤，几天后，又在井底发现了她的尸体，最后查出来，说是失足落井的，可我知道，我们谈话的那天晚上，并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在。」

    翊璃似乎明白了什麽，她瞪大了双眼，「你是说，因为奶娘不小心告诉了你真相，所以才死的？」成王苦笑，「或许吧。之后的日子，宫裏自然免不了流言蜚语，听着听着，也就知道了许多真相。」翊璃抿嘴，想了一会儿，又缓缓开口，「你怎麽知道那就是真相呢？可能只是以讹传讹啊。」成王眼神瞬间又淩厉起来，「我只要知道，伤害我母亲的，是太子和王后就够了。」

    翊璃见他被仇恨蒙蔽的模样，有些胆战心寒，但更多的是心疼，「奕瑾。」她轻轻唤了他一声。他微微瞇起双眼，「你叫我什麽？」翊璃定了定心神，「你的名字。你不是一直都想我直接叫你吗？」他似乎有些愉悦，「怎麽突然想通了？」翊璃没有理会他的揶揄，眼前这个名字相似的人，不自觉地与她记忆裏的那个人重叠起来，「奕瑾，相信你皇兄吧，他那时候也还小啊，怎麽可能谋害你母亲呢？他只是被霍太后……」「住口！」翊璃还没说完，奕瑾便大吼了一声，他喘着气，眼已经红了。半晌，他渐渐平息，翊璃以为他冷静下来了，怎料，他一个转身，便跳离了桃花树，剩下翊璃留在树上，上下不得。

    翊璃无奈地坐在树丫上，一边想着要怎麽下树，一边咒骂着奕瑾的坏脾气。

    最后，翊璃解开了腰带，将它绕在树干上，再沿着腰带缓缓滑了下来。毕竟是个不会武功，又没怎麽锻炼身体的女子，一路下来，等真的脚跟落地时，手臂上已是道道伤痕，那藕色纱裙也被划破了几道口子，双丫髻早已散落，可谓是狼狈不堪。翊璃把腰带扯了下来，重新繫回腰间，同时期盼着不会被谁发现，毕竟自己还穿宫女的衣服，弄成这样子恐怕会惊动了新帝。

    但这世上好的不灵坏的灵，刚走了几步，就被一个公公叫住。公公狐疑地看着翊璃，「你是哪个殿的宫女？」翊璃呆住，张嘴张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不是不知道这麽说，只是她怕连累了奕汐，毕竟擅自进入大殿已是大罪，伪装宫女，是罪上加罪。这罪还要带上奕汐，即使眼前的公公不敢做什麽，但霍太后一定会。想到霍太后，翊璃的身子不禁颤了颤。

    面对翊璃的沉默，公公更是起疑，「你是谁？怎麽进来的？跟我去见太后！」说着便抓起了翊璃的胳膊，用力拉走。翊璃手臂的伤口被抓得生疼，想挣脱却没有力气。

    「给我放开！」奕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你竟敢碰我们的贵客，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公公见到这个刁蛮郡主的身影，吓得直哆嗦，马上鬆开了手，扑通地跪下磕头，「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奕汐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公公，「知错就给我滚！」公公抖了抖，马上点头应诺，连滚带爬地离开了两人的视线。

    奕汐还是有些别扭，虽说她方才真的是不顾一切地跑了过来，可是也并不代表她没气完。她黑着脸，轻描淡写地问翊璃：「你怎麽在这？刚才怎麽突然就走了？」

    「奕瑾带我来的。刚才……没什麽，有点累吧。」

    听到这，奕汐不禁握紧了拳头，「那瑾哥哥呢？」

    「走了。」

    简短的一问一答后，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一丝清风拂过，又刺痛了翊璃手臂的伤口，翊璃忍不住吸了一口气，按住那伤口。本来只是一些小擦伤，但经那公公一拉一扯的，伤口也更严重了。

    奕汐这才注意到翊璃的异样，她蹙眉，忍不住开口，「怎麽了？」

    「刚才下树，有些困难，然后就……」翊璃讪讪地笑了笑。

    奕汐没按捺住自己，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比我还笨。」但又忍不住笑了笑。这一笑，气氛也算缓和了不少。

    「星辰阁有可以包扎的东西吗？」奕汐走过来，轻轻搀扶着翊璃。

    翊璃的心仿佛被着小动作触动了一下，她柔柔地笑，「有，就算没有，有我们万能的奕汐郡主不就好了。」

    奕汐悄悄拧了拧翊璃的手臂，「就知道油嘴滑舌。」

    「呀！痛！」翊璃大喊。

    奕汐马上放开手，「哪裏？我弄到你伤口了？对不起对不起！」说着，又一边掀开翊璃的衣袖，一边轻轻吹气。

    翊璃被吹得发痒，咯咯笑了起来。奕汐瞪了她一眼，「笑什幺笑？回去，上药！」说着，又轻轻扶起她的手，往星辰阁走去。

    就像是一场普通的濛濛细雨，在她们的感情裏掀不起大风大浪。

    但她们不知道，雨点的开始，也是风浪的前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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