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 (01)

    琼玉楼挂上了大红灯笼，不论在白日或夜晚都招人目光，可真正引人心思的并不是这个大红灯笼，而是琼玉楼的第一歌伎。

    古梅出宫回到琼玉楼之后，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大家伙争来争去都只为见这美人一面，若是有幸一点的，还能博得美人一笑，听说那笑容，仅不过是微微浅浅的，却能深入人心，让人不得人倾心而醉。

    琼玉楼的琼玉有专属的房间，不过自从前一代琼玉出阁后，那间房间就一直空着，古梅也没有要挪动的意思，还是喜欢琼玉旁边的这间房，她记得这是当初惑荷替她要来的，在房间里每转一圈，和惑荷的回忆就满涌而出，总忍不住自己发笑。

    「娘娘回到琼玉楼后，比在宫中开心多了。」

    青儿给古梅沏了一壶上好的茶，那是出宫前，皇上特地吩咐要青儿带上的。皇上知道古梅就喜欢这茶叶的清香，不过每次赏赐，都被古梅回绝了，就连青儿带出宫的这些许，也是李公公偷偷打点过的。

    「青儿，这里不是宫里，我也不是娘娘，妳同其他丫环唤我姑姑吧。姑姑这称呼久没听人唤了，还真是念想。」

    「青儿知道了。姑姑若是爱听，青儿天天…不不不，青儿时时刻刻都唤声姑姑，姑姑觉得如何？」

    古梅一笑「瞧妳光是这句话就说了三次姑姑，我看再过几日，我可就腻烦了。」

    「这琼玉楼可不只青儿一人这幺唤，若是姑姑这样就腻烦了，不如姑姑就再进宫让青儿唤一声娘娘。」

    听青儿提起宫中的事，古梅先是眉眼一垂，笑笑应付，也当作不在意。

    「身在宫中时，便想起琼玉楼，此刻身在琼玉楼，却又有想去的地方，落脚处这幺多，反而不知道真的想落脚何处了。」

    「姑姑都已经回到琼玉楼了，还有想去的地方吗？」

    「毕竟是从碳房出身的，若真要说该回去的地方，应该是琼玉楼的碳房，而不是这富丽堂皇的屋子。」

    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那人不等古梅应声，就推开房门，大步走进古梅房里。

    「梅，妳回来了。」

    古梅一见阿汉，满心欢喜掩不住，眼泪激动得都快夺眶而出，不过毕竟是高兴的事，哪有流眼泪的道理。

    「听你这幺一说，才真的有回家的感觉。」

    「宫里好玩吗？」

    「宫中礼节繁琐，该注意的事太多，哪里还顾得上玩呢。你呢？我一走，碳房的工作更重了吧？从前待在琼玉楼，即便是当了歌伎，也会偷溜回碳房替你分些工，入宫之后，可不能夜夜溜出宫了。」

    阿汉哈哈大笑，亲暱地摸着古梅的头「碳房的工作怎幺做就都是那些，没有什幺重不重的，只是少了妳来陪我说说话，肯定是无聊的。」

    青儿看得出来古梅和眼前这男子的关係不一般，但她初来琼玉楼也不过几日，连该如何称呼这男子都摸不着头绪。

    古梅瞧见了青儿满是疑惑的眼，伸手一把将青儿拉近。

    「青儿，这是阿汉，和我一起在碳房长大的，以后在琼玉楼若有事，除了我，妳也可以找他帮忙。」

    青儿面向阿汉微微欠身「青儿给汉爷请安。」

    阿汉看得一脸糊涂，不知所措的望着古梅，而古梅却开怀大笑。

    「青儿，这里不是宫里，不用给『汉爷』请安的。」古梅一转身，忍不住笑直盯着阿汉「『汉爷』，这是青儿，从小就被养在宫里，一个人无依无靠的，皇上见我喜欢她，就让我带她出宫了，以后在这琼玉楼，还烦请『汉爷』多照顾我们青儿了。」

    阿汉掐了掐古梅的脸颊「看来进了一趟宫，学了不少逗人的把戏。」

    古梅推开阿汉，揉着被掐疼的脸颊「你才是，才一段时间不见，越发动手脚了。」古梅故意鼓起脸，装着高傲的样子「连我这京城第一歌伎的脸都敢掐，若是掐伤了，看你赔不赔得起。」

    阿汉笑的无语，赶紧赔罪「是是是，残香姑姑乃是京城第一歌伎，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玩笑开够了，古梅的表情才缓了下来，一脸正经看着眼前这个许久未见的朋友，心里这才感到安定。

    「阿汉，我回来了。」

    阿汉明白古梅如此正经说的字字句句，伸手轻轻地拍着古梅的肩，眼神温柔似水。

    「梅，回来就好了。」

    *    *    *    *    *

    夏季，忍受过半日的炎热，夜晚迎来的凉爽令人昏昏欲睡。

    姥姥明日给古梅安排了场歌舞，为了让古梅能够好好休息，琼玉楼今儿个一早就下了逐客令，客官们赖着不肯走，就怕一夜过去，明日就挤不进这小小的琼玉楼，不能亲眼目睹残香的舞技，但姥姥可不是这幺好说话的，此刻若不走，以后便不能再成为琼玉楼的坐上宾，此话一出，谁还敢不走呢。

    知道古梅出宫，回到琼玉楼后，惠廉也如六年前与古梅初遇时，常常在那道墙外徘徊，夜深人静也不免翻墙爬上桂树，一次一次，总不见佳人身影，日复一日，就也这幺过着。

    惠廉今日一如往昔，爬上了那棵桂树，眼里映入的是老旧的碳房，还有红豆掉落的那只水缸，明知道古梅此次返回琼玉楼身分已不同以往，那老旧的碳房肯定承受不起『京城第一歌伎』这样的人物，但惠廉望着这些景，总能想起古梅小时候的模样，想着想着，不觉也发笑。

    琼玉楼的灯一盏一盏地灭了，唯独二楼左侧的房间还亮着一盏灯，阁中有个人影，被烛光反映在窗上，托着腮边，似是在思考，或者…是在相思。惠廉心有戚戚，便取出腰间的长箫，独奏了一首『相思曲』，在静谧的夜空下，更显得思念绵长，令人揪心不已。

    不料，影中人听闻了惠廉的相思曲，竟开始随之起舞，举手投足间，小心翼翼，辗转反覆，如同相思不能语，怕一说破就闹人心肠。相思曲未尽，影中人却停下了舞态，瞬间吹熄了阁中的烛火，惠廉再也不能一窥其动向，便停止了吹奏，伫立而望，随后翻墙离开。

    古梅轻轻地推开窗，瞧见了惠廉翻墙离开的身影，那一首相思曲，是京城里出名的小调，那曲调之间和着流传的故事，很难不令人留心，几乎人人都能哼上几句。

    「一别，便是数日不见；一见，便是万语难言。相思曲悠悠，想问君何往？满心不肯别，不如不再见…不如不再见…」

    漆黑的琼玉楼里，只有古梅细细如丝的呢喃，而泪水滑落的声音似都能听得清晰，这一夜，古梅拥着惠廉留下的相思曲，无法入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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