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 三十一（2）

    这是一条漫长又充满艰难的路。一路上，山川、河流、荒原、湿地、灌木丛，各种想象不到的困难和危险在等着它们。不是每一只驯鹿都能安然离开，它们当中的一些会永远留在雅利安，留在翻越峨岚山脉的崎岖小路上，或者是水流湍急、漂满浮冰的安宁河里。

    安宁河是这些归乡旅者的第一道关卡。倘若冰雪一旦开融，漂满河面的浮冰就会把泅水的驯鹿牢牢困在水中上不得岸，如此冰冷刺骨的河水，再保温的皮毛也阻挡不了死亡的进程。

    不过，眼下的安宁河还在冰封之中，冻得结结实实的河面让驯鹿们很满意，似乎它们可以安全、轻松地跨过去。但是，在雅利安，并没有一件事是轻松容易的。危险即便不在安宁河里，也有可能在河岸上。

    在距离河岸不远的雪原上，柯勒垂着头迈着小碎步慢悠悠地走着，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身后跟着同样垂头耷脑的三只狼。周围那些缓慢行进着的母鹿们大概是觉得它们构不成威胁，便也都不去理会。柯勒慢悠悠看似不经意地走着，但实际上眼睛却一直在瞟着它的猎物。

    很快，鹿群集结完毕，却并没有一只驯鹿急着下河，拥挤的队形正在改变，队伍的两翼渐渐向中间靠拢，渐渐变成一股细长蜿蜒的线。驯鹿们一只挨着一只排好队，耐心等待着。

    站在队首的，是一只长着长长颈毛的老雌鹿，它是这个庞大家族地位最高、最有经验的雌性，身后的鹿群都是与它有着血缘关系的子孙后辈。它看见了不远处的狼，它知道狼想要什么，它不担心，作为首领，它的责任是尽可能维护整个族群的安全，而不是一两只不走运的驯鹿。

    老头鹿昂起头，对着漫天风雪打了个喷鼻，真正让它担心的，既不是狼，也不是面前冰封的大河，而是遥远的故乡。存活了几十个秋冬的它，能够察觉自然之神最细微的变化，它已经感觉到了，这漫长的冰封并不是个好兆头，也许预示着更大的危机。

    但是生命的进程是任何外力无法阻止的，老头鹿必须做它该做的事情。

    老头鹿迈动着巨大宽厚的蹄子，缓慢地沿着覆满积雪的坡岸走动着，不时低下头去勘察脚下的冰面，作为大家族的首领，它有一项神奇的本事：它能够探测出冰面厚薄，从而找出一条最安全的渡河道路。

    好一会儿，老头鹿总算选定了一处它认为最结实而且距离比较短的路径，它沉稳地迈出了第一步。在它身后，年轻的母鹿们一只跟着一只有条不紊地排成纵队。没有争抢纠纷，很短的时间里，所有的驯鹿都很自觉地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紧张的时刻开始了，驯鹿们一只跟着一只，踩着老头鹿的足迹踏上冰面。

    驯鹿在岸边排队的时候，柯勒也没闲着，它和桑卡还有那两只青狼已经不知不觉地绕到了鹿群的两侧。当驯鹿排成一线纵队之后，柯勒猛地发力跳起来直冲向鹿群，准备渡河的鹿群立刻四蹄张开一哄而散，在平坦的雪原上奔逃起来。

    四只狼使出惯用的技巧，四散分开，围追堵截。

    但凡食草动物总是喜欢扎堆，就像驯鹿，一个族群最少也有数百个成员。这庞大的族群好像一个绝佳的庇护所，那些老弱病残的成员都深深地隐藏在群体内部，躲过掠食者锐利的眼睛。

    但是聪明的掠食者总能想到办法。四只狼一会儿横冲，一会儿斜冲，一会儿转圈跑。受惊的驯鹿被驱赶着，身不由己地一会儿向左跑，一会儿向右跑，一会儿前进，一会儿掉头后撤，频频辗转腾挪，队伍越来越散，那些有缺陷的个体很快暴露无遗。片刻，柯勒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它不再理会其他驯鹿，而是冲着目标奔去。

    那是一只年轻的母鹿，身躯，毛色鲜亮，挺着隆起的肚子却依旧动作敏捷，乍看之下没有任何缺点。一只健康成年的母鹿又怎么会被轻易捉到？这个答案恐怕只有柯勒自己才知道。

    母鹿拼命逃窜，柯勒在后面紧追不放，一前一后总是相差一段不小的距离。这只母鹿很聪明，看起来像是跟狼群打过交道的，它知道该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甩脱追击，因此它专拣雪深的地方跑，修长的鹿腿并不怕那些深厚的积雪。可是狼的腿短，一脚扎进去积雪几乎没到了背上，柯勒只有弓起腰来拼命急蹿，但是这样体力消耗很大，它坚持不了太久。这时两只青狼也从两旁夹击了过来，它们抄近路，渐渐地跑到了柯勒的前头，兄弟俩想从前面截住母鹿。

    却不想，聪明的母鹿迅速扭身，竟然折向不远处的一道长着黑松的高坡。驯鹿是爬坡的高手，冲坡的速度几乎与平地奔跑相差无二，母鹿是想冲到坡顶，然后借着下坡的惯性一下子提速，就可以彻底摆脱狼群了。

    柯勒当然明白母鹿的意图，它更加拼命地追去。转眼间一只鹿三只狼先后冲上了山坡，母鹿果然借着惯性加快了速度，与狼群的距离越拉越大。眼看母鹿就要逃出猎杀范围，而狼群的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按说，这时已经没有必要再追了。可是柯勒却丝毫不灰心，依旧拼了命地全力追击，不仅如此，它甚至越跑越快，超越了两只青狼，跑到了追击队伍的最前列。

    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母鹿的速度不可思议地慢了下来，而且越来越慢，一只后腿似乎是出了什么毛病，母鹿变得一瘸一拐。而柯勒渐渐撵了上来，越来越近，终于，它撵上了母鹿，浅褐色的鹿就在它眼前，柯勒猛地发力一蹿，一口咬上了鹿臀。母鹿吃痛，立即又跳又蹿，蹄子飞起来向身后蹬去，柯勒的肚子连挨了几下，后脚顿时离了地，身子几乎飞出去。可是它却忍住疼痛，死不松口，同时拼命稳下身子四只爪子雪地里，使劲拖着母鹿。然而母鹿毕竟力大，竟然拖着柯勒向前奔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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