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 三十（2）

    只是它们都不明白。柯勒从来没有想过要取代卡斯梅成为古北山新一代狼王，即便现在的客观时机似乎已经成熟，柯勒也并不想这样做。它心中的确存在着梦想，但这个梦想却不是取代卡斯梅当狼王。

    卡斯梅的脸扭曲着，双眼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大尾巴在身后抡了一圈又一圈，直打得地上的积雪噼里啪啦地飞溅。柯勒连忙夹紧了尾巴，主动蜷缩在地上，讨好乞怜地伸出舌头想要舔卡斯梅的下颌。柯勒的行为不仅没有使卡斯梅的怒火消散，反而令它更加暴躁。它咆哮着扑向柯勒，柯勒跳起来左躲右闪，努力地避开卡斯梅的利爪和牙齿，完全没有反击。卡斯梅毫不留情地继续追赶，柯勒见逃不掉，干脆在雪地里与卡斯梅兜起了圈子。柯勒身子轻，负担小，左右腾挪间，居然跑得比卡斯梅还快，一时间卡斯梅倒也追不上它。

    卡斯梅更加恼火了，它没有料到柯勒会一点都不反击，这令它所做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兜了一会儿圈子之后，卡斯梅终于厌倦了，它终于放弃了进攻，以一阵愤怒的咆哮宣布这场单方面的狼王卫冕战结束。

    狼群一阵惊讶的沉默，而后惊讶又迅速地转变为愤懑。

    在它们的眼里，不想当狼王是不正常的，除非那只狼胆小、怯懦，没有勇气，那么它只会得到大家的一致鄙视。柯勒近一段时间里的表现让所有的狼都认定它是有野心的。敢于挑战洞熊的狼，怎么会不想当狼王呢？

    可是没料到，满怀激动的等待，看到的结果居然是这样，所有的狼无不感到失望至极。当卡斯梅嗥叫起来结束战争的时候，周围也泛起一阵乱七八糟的狼嚎，有嘲讽，有埋怨，有愤慨。柯勒停下奔跑，逐一望向它们，在那些眼睛里，柯勒看得出各种不友好的神色，然而最多的神色却是失望和漠然。

    卡斯梅向柯勒发出了一阵警告的低吼，这是驱逐的前奏，如果柯勒再不走，接下来将会受到冈萨的围攻。柯勒看着卡斯梅，一阵寒意慢慢笼罩上它的心头。它明白了，这儿终究是容不下它的。

    没有哪只狼不想当王的，也许柯勒是最特别的一只，但是它却不被理解。

    年幼时，柯勒对卡斯梅威风凛凛的样子充满了崇拜，它甚至曾经跟踪过卡斯梅巡视地盘，也曾经在心底里幻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这样意气风发。但是，以后的一连串经历改变了柯勒的心境，经历过一次次的生死，它已经不会再去想虚华浮躁的东西了。

    柯勒对现在的状态很满足，生活在族群里，有一群伙伴，有家庭的温暖，有桑卡的友情，有麦琪的爱，这样的日子，柯勒从出生到现在并没有享受过，因此它格外珍惜。

    柯勒对亲生父亲的印象已经很淡了，一直以来在它的意识中始终把威风凛凛的狼王卡斯梅当做是自己的父亲，是自己所尊敬所崇拜的长辈。尽管柯勒也察觉到了卡斯梅逐渐对它流露出来的戒备和憎恨，但它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卡斯梅。

    但是这一切，没有谁能够理解。

    现在，它必须离开了，而且是永远的离开。柯勒转身向山坳出口走去，它走得很慢，它的眼中还有着一丝留恋。第一次进入这个小小的山坳，是它饥寒交加几乎要死掉的时候，这里给了它所有的温暖和包容。虽然它曾经离开，曾经流浪，但是在它心底深处，这里一直都是它的家。

    原来，生活终究不能和梦想的一样，古北山也终究不是它的家。

    身后传来响动，柯勒回身，只见几只狼默默地跟了上来：桑卡、麦琪还有那一对青毛狼兄弟，曾经的小族群，又一次走到了一起！柯勒心中暖了许多，是的，尽管狼群不要柯勒了，可是它们还需要它，它们还想继续跟它一起，哪怕浪迹天涯！它欢喜不已，停住脚步，激动地猛摇尾巴，回身跟它们亲昵地蹭来蹭去。原来，它不是孤单的，它有亲密的伙伴，它还有心爱的伴侣，有它们在的地方，就是它的家！

    最后一丝晚霞的红光也消逝了，暮色四起，夜晚就要来临。广阔无垠的雪原在暮色中呈现出一片暗蓝。五只狼一起走出了山坳，面对着雪原，柯勒毫不犹豫地向东走去，它要渡过冰封的安宁河回到幽兰谷，尽管只是一小片领地，尽管没有那么多丰厚的猎物，但是那里有它的暖巢，有它喜爱的深谷兰花，那里才是它的家。它要回到那里去，也许下一个春天，它就会成为一个父亲，拥有属于自己的后代，和心爱的麦琪一起建立起新的狼群家族。

    跨过了干涸的古北河，古北山已经变成了地平线上的一抹阴影，麦琪突然停了下来。它望着柯勒，眼睛里闪动着熠熠的光，它歪着脑袋看看柯勒，又扭身望一眼那抹阴影，嘴巴里发出幼狼一般焦急的呜呜声，爪子在雪地里来回刨翻着，显得很局促。于是柯勒明白了，麦琪是想回去告别。

    柯勒完全理解麦琪的心思，麦琪与自己不同，它一出生便在狼群里，即便它曾经离开，但它的心里始终都认为自己是古北山狼群的一员。而现在随着柯勒一起离开，这意味着以后再也不能回去了。

    柯勒转身几步走近麦琪，用嘴巴碰碰它脸颊上柔软的毛发，又舔了舔它的耳朵，给了它一个信任和安慰的眼神。麦琪一下子放松下来，它起劲儿地摇着尾，用嘴巴热情地舔舐着柯勒的嘴唇，回应着柯勒，感谢着柯勒。好一番亲热过后，麦琪才转身，依依不舍地慢慢离开，向山坳方向走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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