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 三十（1）

    柯勒没有想到，救了苏拉一命会让它的命运起了那么大的变化。

    从逃脱了洞熊回到古北山那天开始，柯勒在族群中的地位迅速发生了改变。虽然它依旧不合群，依旧闲散地游离在族群的边缘，好像跟那些莽古没有区别。可是除了狼王之外，每一只狼看到它的眼神都变了。它们对柯勒肃然起敬，再也没有谁敢在它面前示威。

    每日里相逢的问候开始变得微妙。那些冈萨们看见柯勒会先摇起尾巴示好，柯勒总是恭敬地低下头把耳朵贴到脖子后，冈萨们就会亲昵地用嘴巴蹭着它的身体，俨然视它为冈萨阵营的一员。而那些莽古见到它就干脆趴下摆出示弱的架势，卑躬屈膝，一副讨好相。

    食物危机日渐严重，造成了每次进餐时刻族群成员的关系都特别紧张，每一只狼都小心翼翼胆战心惊地夹着尾巴进餐，莽古就更惨了，轮到它们的时候往往只剩下一点少得可怜或者根本不能吃的蹄子大骨之类。然而柯勒却是个例外，如此危机四伏的时刻，冈萨却允许柯勒加入它们的进餐队伍。

    当狼王夫妇吃完之后，柯勒谨慎地凑上前去，那些弓腰龇牙的冈萨竟然没有一个上来撕咬，而是默默地接受了柯勒，跟它并排进食。容忍一只莽古越位，这种情况之前从未有过。

    敢于迎战洞熊并且还能安然脱身，柯勒的壮举，已经使得它成了族群里众狼崇拜的目标。

    每当此时，莽古们总会带着惴惴的目光看着狼王的态度，可奇怪的是，卡斯梅却对此表现得毫无反应，仿佛默许了当前的这种情况。

    卡斯梅真的默许了吗？不，恰恰相反，它表面上无所动容，但实际上内心的底线已经渐渐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些日子里，卡斯梅一直焦虑重重，它不是不清楚族群的变化，但是它却拿不定主意该何时对柯勒发难才能有必胜的把握。换言之，它对柯勒的忌惮，已经接近恐惧的边缘了。虽然柯勒的生活一直谨小慎微，从来没有对它出现过任何挑衅的举动，可越是这样，卡斯梅就越觉得柯勒可怕。在它眼中，柯勒似乎无时无刻不在窥伺着它，那闲散淡漠的目光下似乎隐藏着无限诡异和幽深，像毒蛇的芯子，像掠食者盯着猎物的眼睛。

    卡斯梅十分清楚，柯勒与那些青春懵懂血气方刚的年轻公狼完全不同。那些年轻的公狼虽然有时也会做些放肆之举，但它们不过是被青春的躁动冲昏了头而已，它们既无能力也无胆量，别说具备王者的素质，甚至连走出族群另立门户的胆子都没有。只要卡斯梅使出狼王的威严，对它们稍示惩戒，它们立刻就会重新变得乖乖的。

    但柯勒在卡斯梅眼里却是一只拥有王者素质的狼。它越是表现得谦卑，就越发显出它的沉稳、勇气、隐忍和足智多谋。尤其是在洞熊事件发生之后，卡斯梅已经确信不疑。柯勒，就是它目前最大的敌人，它再也不能容忍柯勒存在下去了。可是另一方面，一个越来越大的疑惑却让卡斯梅的内心摇摆不定。

    柯勒从峨岚山脉西北深处走出来，从盘踞在冰裂谷的云獍爪下逃生，深冬的饥饿和绝寒没能要了它的性命，白头山的雪崩也没有把它吞没，甚至连狂暴的洞熊都不能杀死它。这只狼究竟有什么样的神奇力量，为何总能逃过一次次危险和灾难活下来？卡斯梅在白石林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它反复地思索着。

    它想起了围猎。

    在冬季围猎驯鹿的时候，每一次无论它把陷阱设置得多么精心完美，不管狼群追逐得多么卖力，可是却总有一些驯鹿能够逃出生天。卡斯梅从来不觉得可惜，甚至觉得理所当然，因为，它们是上天要留下来的。上天要留下的性命，没有谁可以泯灭。

    渐渐地卡斯梅感觉到，柯勒就像围猎场里那一只总能够逃出生天的驯鹿。它开始怀疑，柯勒如此命大，逃过一次又一次的劫难，是上天注定的。

    上天要留下的性命，没有谁可以泯灭。难道，真是这样的吗？

    卡斯梅的意志在一天天消沉，狼后米兰敏锐地察觉到丈夫的焦虑，它为此担忧，它甚至放下了照顾幼崽的工作，尽可能多地陪伴在丈夫身边，安慰它。但是，卡斯梅的隐忍并不是无限制的，焦虑，恐惧，这些压力在体内越积越多，总要找一个机会爆发。

    终于，在一个傍晚，看到柯勒与麦琪并肩齐驱从雪原上漫步而来，卡斯梅爆发了。

    它一阵风似的蹿下山岗，冲着柯勒扑了过去。周围那些在玩耍或休息的群狼纷纷闪躲避开，麦琪也迅速地闪到了一边，没有谁对战斗的发生感到半点惊讶。所有的狼都心知肚明，这一刻是迟早要来的。就连曾经挺身保护过柯勒的沙尼亚也只是看了一眼，就驱赶着幼狼躲开了。

    在整个族群的眼中，柯勒已经完全具备了竞争狼王宝座的资格。没有谁会插足干预，这是柯勒自己的战争，也是卡斯梅自己的战争，这是一对一的狼王争夺战。

    不管狼群多么忠实于狼王，但是尊崇强者是它们的天性，倘若卡斯梅是真正的强者，那么它一定会在卫冕战中胜利，狼群将会一如既往地爱戴它。但是倘若柯勒取得了胜利，那么卡斯梅就会在狼群的追逐之下被赶出领地，成为一只流浪的没有地位的莽古。

    火爆的战斗气息令狼群兴奋不已，它们站在远处，嗥叫着助威，抻长了脖子观望着，紧张地期待着两雄相争的结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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