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 二十八（2）

    不过幸运的是，因为松塔和雪地松鼠的缘故，使得柯勒不用再费力去寻找灰地鼠的洞穴，捕捉它们变得容易了许多。

    雪地松鼠吃松子向来是十分浪费的，它们完全把嗑松子当一种乐趣，嗑得多吃得少。许多嗑出来的松仁都从它们的爪子缝隙里掉落下来，掉到了雪地上。正是这些掉落的美味，将躲在地洞里的灰地鼠引诱了出来。

    闻到了松子香味的灰地鼠，会用擅长刨洞的小爪子打穿洞口附近的积雪，来到地面捡食。这时候就是捕捉它们的好时机。

    柯勒捉灰地鼠的技术已经很娴熟了，它低着头站在雪松下，全神贯注地看着雪地，两只耳朵轻轻转动，捕捉着来自地下的每一丝细微声响。它把呼吸放得轻轻的，尽量不给那些听觉敏锐的小东西听见，仔细搜寻着灰地鼠洞穴的入口。

    捕捉的关键在于敏锐的感官与动作的配合。灰地鼠身形很灵活，它们一旦感觉到危险就会迅速钻入雪层中，因此，只有它们靠近地面的一瞬间才是捕捉的最佳时机。

    忽然，前方的雪层微微动了一下，柯勒在同一时刻一个蹿身高高跃起，两只前爪直直地雪层中。顿时，一个黑糊糊的小身影出现在雪洞中，柯勒猛地一低头，黑糊糊圆滚滚的肉球被它一口叼了起来。柯勒懒得细细品味，直接一口吞掉，

    麦琪和桑卡也忙得不亦乐乎。一连吞下好几只灰地鼠，柯勒懒洋洋地在太阳地里躺下，看看不远处麦琪开心的样子，再看看头顶蓝蓝的天，觉得心情舒畅极了。

    眼睛渐渐被阳光晒得睁不开了，柯勒索性打起盹儿来。这一觉便睡到了天色微曛，直到一阵沙哑难听的鸟鸣声把柯勒吵醒。柯勒睁开眼抬起头，蒙眬惺忪中，看见一群渡鸦扑啦着翅膀从前方的山林里飞起，“嘎嘎”叫着飞过头顶。

    渡鸦已经是柯勒的老朋友了，自从学会和这些聪明的鸟打交道以来，柯勒已经尝到了不少甜头。不过这一次，它感觉渡鸦的飞行很匆忙纷乱，像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惊吓，正疑惑间，一声隐约的惨叫从山林那边传来。柯勒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接着它想起了那只黑毛公狼——苏拉。

    一般情况下，老幺苏拉是决计不会离开群体独自跑进山林里去的，不过今天的事情实在令它郁闷，它是被撵到林子里来的。

    在狼群里，老幺是个很微妙的角色。这个角色大家都瞧不起，但是缺了它又不行。其实，当老幺还是可以享受不少优待的。譬如，苏拉可以不用参加狩猎，不必吃苦受累跋山涉水，也不必拼死流血跟猎物搏斗，它可以安安稳稳地待在老巢里，像幼狼一样等着狼群带回来吃的，当然，吃的只能是残羹剩饭。即便偶尔参加集体围猎，苏拉也不需要冲锋陷阵，充其量站在安全的地方大声吆喝替同伴壮壮声势，或者在结束的时候帮同伴给那些将要断气的猎物补上一口。谁也不会指望胆小的老幺为族群付出生命。

    老幺有它存在的重大意义。简单来说，就是狼群用来出气、宣泄压力的一个活生生的玩具。

    作为一只“活玩具”，每天，苏拉至少要倒下十几遍，翻起干瘪的肚皮，噼里啪啦地摇着尾巴，向所有的同伴问候。不停地示弱、不停地臣服，这几乎充斥了生活的每时每刻。皮肉之苦更是时常有之，谁不高兴了都可以拿它撒气，耳朵、嘴巴、脖子成了经常被攻击的部位，尽管它们并不会真的咬伤它，但疼痛总是难免的。趴着的时候比站着的时候多，委曲求全的呜咽比理直气壮的嗥叫多，夹紧了尾巴低顺着耳朵发出幼狼一样的叫唤，这就是苏拉全部的生活。

    不仅如此，而且它还要经常扮演滑稽角色来取悦大家。比如，俯下身子撅起甩来甩去，或者做出种种夸张的姿势奔跑，故意摔倒连打七八个滚儿什么的，引逗大家加入它的游戏。苏拉很擅长这种表演，当然，所有的表演最终都只会发展成一个结果：那就是一群狼一起像撵兔子一样撵苏拉，撵上了就一顿乱咬。它必须这样靠卖力表演来博取大家开心，狼群在它身上得到了发泄和满足，平日里就自然会对它好一点。或许进食的时候，会多施舍给它一口肉。

    可是，没有哪只狼天生就愿意过这样的日子，苏拉也一样。

    一只狼沦落成老幺的原因总是很复杂的，比如说，不合群、孤僻、性格怪异，或者胆小、体质弱、伤病等等。苏拉也不例外，刚刚加入狼群的时候，它已经流浪了很久，浑身上下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不论谁一靠近它就会吓得浑身发抖，本能地翻起肚皮摇着尾巴讨好对方。它的表现很快就使得它成为了众狼欺负的目标，老幺的角色也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它身上。等它适应了新生活之后，也想过改变，可是来不及了，整个族群里再也挑不出第二只比它更软弱好欺负的狼了。

    直到遇到了柯勒，苏拉感到自己的机会来了。柯勒比它更小、更瘦弱，而且看起来还有点傻傻的，连最简单的沟通语言都不懂。怎么看都非常符合一个老幺的标准，苏拉简直乐坏了。

    可惜好景不长，柯勒只待了一个冬天就离开了狼群。而当它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儿。这些时日来，苏拉试探了无数次，无论它怎么挤对、骚扰、顶撞，柯勒总是一副无动于衷爱答不理的样子，既不恼怒，也不退让，就像沼泽里的烂泥，让苏拉完全使不上劲儿。

    但这还不是重点，更让苏拉绝望的是柯勒表现出来的气质。身为老幺，察言观色是苏拉最擅长的，打从柯勒一回来，苏拉就明显地感觉到，柯勒的变化太不一般了。

    这种变化并非只是外在的身体成熟。

    柯勒浑身自上至下都散发出一股自信和沉稳。它的眼神不再有一点恐惧和彷徨，它步态总是那么放松自然，它的尾巴不再紧紧地夹在两腿之间，而是有意无意抬到与脊背平行的位置左右轻松地摆来摆去。总之一句话，柯勒不再是从前那只老幺，而更像是一个地位高高在上的王者。虽然，它对卡斯梅的态度依然是那么毕恭毕敬，甚至近乎卑微，但那看起来更像是刻意做出来的，用来使自己显得不惹眼的一种手段。

    苏拉对柯勒是既郁闷又迷惑，它不知道柯勒是怎么回事。但是有一点，它深深地预感到，柯勒总有一天是会惹出麻烦来的。不过，柯勒的麻烦尚未出现，出现麻烦的是它自己。

    随着严冬的深入，狼群的食物供应渐渐跟不上了，尽管卡斯梅接连组织了好几次狩猎，但狼群仍然在饿肚子。冈萨尚且如此，老幺就更惨了，苏拉每餐只能捡点剩下的骨头，几乎没吃过一顿像样的肉食。但是挨饿也就罢了，更要命的是狼群把吃不饱饭的愤怒都发泄到了它的身上，经常无缘无故对它一顿抓咬。

    就在刚才，苏拉看到年轻的母狼雅娜身形款款地从远处走来，一时忍不住激动，竟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上前去大献殷勤，又是摇头又是摆尾的，还一个劲儿努力地挺起它那个不甚的胸脯。

    也难怪，族群里所有的公狼都喜欢雅娜。雅娜深得母亲米兰的遗传，身形窈窕纤细，一身烟灰色的长毛婀娜飘逸，既有麦琪的俏丽，又比麦琪少了一份凌厉和泼辣，多了一股子温柔乖顺。

    时间已经让雅娜渐渐淡忘了那恐怖的一幕，性格也慢慢恢复如常。而随着岁月的增长，这只小母狼也显得日益成熟，渐渐要步入青春期了。这样的一只母狼，没有谁看了不动心。

    不过，再怎样动心，单身汉们也不敢造次，不为别的，就因为雅娜是狼王的女儿。谁也没那个勇气在狼王面前做出什么越轨的事情。苏拉也一样，它不过是献献殷勤，想博得雅娜温柔的回眸一瞥罢了。可没想到，回眸一瞥没捞着，倒是惹怒了其他年轻公狼，年轻气盛的公狼们可不能容忍苏拉在它们眼皮子底下公然挑逗雅娜，顿时七八只公狼一拥而上，连追带咬，赶得苏拉夹着尾巴没命地狂奔。

    这一口气跑出去有多远，苏拉自己也不清楚，它只知道面前的这片森林完全是陌生的，它肯定自己从来没来过这里。当它觉得不妙准备返回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来时的路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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