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 二十九（1）

    黄昏的森林里静悄悄的。平日里那些唧唧喳喳的渡鸦，一只都不见了，那些在山林里穿行的白臀鹿也没了声息，甚至就连狼嚎也听不见一声，只有苏拉自己的脚步和呼吸声。过于安静可不是什么好事。

    苏拉加快了步伐，伸出舌头呼哧呼哧地吐着白气，它越来越懊悔，不该独自离开族群跑到这种地方来。一股不祥的预感渐渐涌上心头。

    森林是个难以预料的地方，尤其是到了晚上，也说不定突然会从某个角落里蹦出什么可怕的东西。

    风雪刚结束，出来活动的动物还不太多，地上的足迹很少，苏拉一面走一面把头贴近地面低低地嗅，辨认着属于自己的气味痕迹。它一遍遍安慰自己，即使爪印看不清楚，气味总不会消失，只要沿着自己留下的气味往回走，肯定可以回到雪原上去。话虽如此，可是心里却忍不住一个劲地发毛。毕竟，它从来没有单独进入过山林。

    不管怎么走，看到的景色都是一样的，重重叠叠的树林似乎没有尽头，走得烦了，苏拉在两棵并排生长着的粗壮参天的雪松下面停了下来，它打算休息片刻。周围太静了，苏拉感到一股压抑，它忍不住扯着嗓子长嚎了几声给自己壮胆，长长的尾音打着颤，晃悠悠消失在森林之中，没有任何回应。

    突然，扑啦啦一阵乱响，身后一个高高隆起的雪堆突然崩裂了。苏拉不提防吓了一跳，本能地蹿到一边。与此同时，纷飞的雪屑遮挡住了苏拉的视线，当雪屑落定之后，一个庞然巨兽赫然立在它面前。竟然是一只洞熊！

    一瞬间，苏拉的魂儿都要从嗓子眼里飞出来了。它浑身乱颤，两条后腿一个劲地哆嗦，脑子里乱哄哄一团。洞熊冲着苏拉发出了一串愤怒的咆哮。苏拉觉得四肢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连转身的劲儿都使不上，它像树桩似的杵在那动也不动一下。

    苏拉的运气倒霉到家了，它竟然惊醒了一只刚刚进入冬眠的洞熊。

    洞熊比莽熊还要高大，是雅利安体形最大的熊，也是雅利安最懒惰的掠食者。洞熊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窝在洞穴里，它的食性很杂，树木嫩芽、浆果、鱼和肉都可以填饱肚子。因此它们很少自己狩猎，偶尔会仗着一身蛮力去抢夺其他掠食者的猎物。但更多时候，是抢夺居住的洞穴。

    洞熊的体形太大，居住的洞穴也需要非常宽大才住得舒服，但这样良好的洞穴实在太难找，因此洞熊时常会抢夺其他动物的巢穴，有时候甚至是自己的同类。那些没有血缘关系的洞熊之间经常发生洞穴之战，强者赶走弱者，年轻有力的赶走年老体弱的。最后，可怜的失败者不得不在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来之前，匆匆忙忙地找个灌木丛，用那些凋零的残枝断叶勉强搭个窝，钻进去过冬。

    刚开始冬眠的洞熊，睡得很轻，贸然被惊醒，顿时狂性大发，当下一双巨掌冲着苏拉招呼过去。直到感觉到厉风扑面，吓傻了的苏拉才反应过来，赶紧向旁边闪去，可是晚了一步，勉强避开了熊掌，但肩头的毛皮却被锋利的爪子尖划到，顿时皮破血流。疼痛惊醒了苏拉恍惚的神志，再不逃命就晚了！它转身掉头就跑。

    洞熊并不善罢甘休，紧追其后。洞熊奔跑起来也是四爪着地，身体臃肿动作却不慢。更糟糕的是，苏拉肩头受了伤，速度大打折扣。洞熊步子大，几步撵将上来，苏拉只听身后一股风响，那必定是巨大的熊掌到了，来不及躲避了，苏拉就地打了几个滚儿，刚好滚进了一堆干枯的灌木丛里。只觉得熊掌带着呜呜的风响贴着它耳边刮过去。带刺的灌木枝子扎得苏拉龇牙咧嘴，但它不仅不敢退出来，反而拼命往里面钻，只有这样才能躲开洞熊的攻击。

    洞熊绕着灌木丛转了两圈，显然对苏拉躲藏起来感到愤怒。它迟疑了一下，突然用两只前掌开始扒扯起灌木来，厚实肥大的熊掌丝毫不在乎灌木的硬刺。苏拉蜷缩成一团，听着灌木断裂的噼啪声和头顶传来的洞熊的呼哧呼哧的喘息，一个最坏的念头在心里闪过：可能真的要死在这儿了。

    一阵低沉的狼嚎在洞熊背后响起。

    洞熊毫不在乎地慢吞吞扭过头去，透过纷乱的枝丫空隙，苏拉看见不远处站着一只灰色的狼，正伸长了脖子，抻着头，雪白的狼牙龇起，冲着洞熊发出示威的吼叫。是柯勒，它循声而来，救援苏拉！

    苏拉先是一阵惊喜，然而当它看清只有柯勒一个之后立刻失望了。柯勒独自一个怎么能是洞熊的对手呢，充其量也不过是为洞熊多添了一顿肉而已。想到这儿，苏拉突然不忍心看着柯勒送死，咧开喉咙发出一阵焦急的叫唤，示意柯勒快跑。

    洞熊和苏拉想的一样，显然没把柯勒放在眼里，它摇晃着巨大的身子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把脊背靠在身后雪松的树干蹭了蹭痒，粗壮的雪松枝叶乱颤，积雪簌簌地抖落下来。

    第一眼看见洞熊，柯勒也着实吓了一跳，狼对熊有着天生的恐惧，但是苏拉垂死的哀嚎却让它怎么都无法掉头离开。于是，它冲着洞熊发出了警告的吼声，希望它能放弃苏拉。但是，当洞熊回过身之后，柯勒看见它的目光，两只棕黄色的小眼睛里流淌出来的是杀意和食欲。

    柯勒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它恐惧，但周身的血液却沸腾起来，那是遇到强敌时的兴奋，恐惧和兴奋混合在一起，柯勒感到身体越来越热，它咬紧了牙，放松了肩膀，挺直了腰杆，四只爪子深深雪地里，大尾巴在身后一圈一圈地抡起，打得地面上的积雪四散飞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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