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 二十七（1）

    这就是生命的尽头了吗？

    卡斯梅强忍着气流剧烈通过喉咙产生的火烧火燎的疼痛，咽下一口和着血的唾液。嘴里有一颗牙齿咬崩了，狼牙是赖以活命的东西，如果连这个也没有了，那就意味着生命也要走到尽头了。

    这就是自己生命的尽头了吗？这个念头一遍又一遍划过脑中，一次比一次强烈。

    刚刚又有两只冈萨伤口迸裂死在了路上。

    卡斯梅清楚地听见它们在雪地里倒下的声音，但它却连回头看它们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它们是它最亲密的伙伴，最忠心的下属，一起患难吃苦历险的兄弟。卡斯梅的心在流血，而它能做的就只有拼命地奔跑。

    地势开始明显地陡起来，是一个高坡，这提醒卡斯梅，安宁河到了。

    卡斯梅努力振奋精神，一鼓作气不减速地向坡上冲去。就差一点点了，只要在雪狼撵上来之前冲上高坡，就可以实现它的计划了！

    翻过高坡就是河套。

    山丘的地势起伏较大，安宁河流经这里时形成了一个很急的回弯，河套的河道极其狭窄，水流特别湍急，水下布满了被冰川融化和洪流沉寂下来的巨大岩石，即使在冬天河面上的冰层也很薄。卡斯梅正是要用自己和狼群做诱饵，让雪狼寻着它们的气味痕迹，让雪狼一路追到那里，它要让它们全部葬身在冰冷的河底。

    当然，这一定要以狼群的全部生命做代价，卡斯梅很清楚雪狼的狡诈，倘若狼群不渡河，雪狼一定会看出端倪的。其实现在，死亡在卡斯梅看来已经不算什么了，只要能够消灭雪狼，能让它的妻儿在山坳里好好地活着，能让它的种族在这片草原上继续延续，死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声狼嚎！一声激越的狼嚎突然在北风中炸响。

    闷头狂奔的卡斯梅冷不丁吓了一跳，第一个念头是雪狼追上来了。当第二声狼嚎响起的时候，它才分辨出来声音是来自眼前的山坡。它竭力望去，虽然在这暴风雪中，即便是天生敏锐的狼眼也看不到多远，但卡斯梅还是看见了，或者说，它听到了，感觉到了，这声音不是别个，是它一直想念、宠爱的女儿——麦琪！

    风雪中，麦琪灰色瘦长的身躯傲然挺立在山坡顶上，一声紧似一声地长啸。它显然也被这茫茫的风雪阻隔了视线，但传来的气味却不会错，它能感受得到，父亲和狼群正与它渐渐接近。

    转眼间卡斯梅冲上了山坡，麦琪的身影在眼中渐渐清晰起来，烟灰色的毛被雪染做花白，和卡斯梅一模一样的青灰色眸子闪着清亮的光芒，即使在昏暗的风雪中也不曾减色丝毫。此时此地突然见到久别的女儿，卡斯梅心中猛地涌出一股悲喜交加的感觉。

    麦琪却不是来与它重温父女之情的。

    一见卡斯梅爬上了峰顶，麦琪显得很激动，又是叫又是摇尾，拼命地招呼着狼群。卡斯梅虽然也想多看女儿两眼，可是时间已经刻不容缓，它急急地冲着麦琪吼了两声，示意女儿赶紧逃命去吧。

    可是麦琪却显得比卡斯梅更着急，突然一扭头在卡斯梅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咬了它一口，接着一个健步蹿出去老远，又转回身看着卡斯梅。卡斯梅一怔，麦琪又拼命地甩动起尾巴大声吼叫，卡斯梅这才明白了，麦琪在示意它跟着走。

    难道麦琪知道了自己的意图？难道它有更好的办法？

    卡斯梅迟疑了片刻，这片刻对它来说异常艰难。脑中两种意识在激烈地碰撞着，是要相信自己，还是要相信女儿？麦琪又跑了回来，它焦急地用嘴巴拱着卡斯梅的脸颊，催促着父亲。卡斯梅终于心一横，跟在麦琪的身后下了山坡。

    狼群放弃了河套，再一次折行向北，没过多久，地势开始变高起来。而且随着前进，北风似乎刮得更猛烈了，直直地迎面扑向狼群。卡斯梅意识到了什么，它猛地抬起头，隔着茫茫风雪向远处眺望。果然，一片朦胧而高耸的阴影出现在它的面前，是山峦，连绵起伏的山峦！再近一些，在山峦中间，可以看到一处很窄的凹陷，两旁的山脊一面平缓一些一面十分陡峭。

    是驯鹿峡谷！

    卡斯梅吃了一惊，没想到麦琪竟然把它引到了这里。麦琪闷不出声地在前面领着路，向着那片阴影中的山峦冲去。

    虽然不明白原因，但卡斯梅相信自己女儿的智慧，麦琪这么做一定有它的用意，也许在这里可以甩脱那些追赶的雪狼！卡斯梅心中又重新出现了一丝希冀，已经快要不支的身体忽然感到有了力量，它一下子加快了速度。看到狼王突然重新振作起精神，狼群也跟着燃起了希望，奔跑的速度也加快了。

    麦琪把狼群一路带到了峡谷附近。

    在谷口的南面有一条极为狭窄的狼径，沿着山脊直达峡谷南端。狼径的入口便在那处葬送了无数驯鹿的断崖后面，被乱石和黑松遮蔽得十分隐秘。麦琪在乱石前停了下来，侧身让狼群先过，待整个族群的身影没入狼径之后，麦琪用尾巴扫起地上的雪，仔细地把入口处的密集足印和其他痕迹都盖住。

    狼群已经筋疲力尽了，一个个大口吐着哈气，嘴边的白沫结成了一条条冰凌挂在下颌上，它们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好容易爬上了山梁。

    又薄又尖的山梁光秃秃的，那些巨大的岩石背风面积着厚厚的雪，迎风面被吹得光溜溜还挂着一层薄冰。狼群小心翼翼地踩着翻过去，卡斯梅忍不住停下身回望，没有了树木的遮挡，但视野里还是只能看到一片密布的风雪。它又顺着风侧耳倾听，隐约中好像听见了雪狼群在雪地里奔腾的喘息声，狼爪刨踏雪地的咯吱声，还有不堪奔波负荷的狼发出的嘶哑的咆哮声。它感觉雪狼已经追上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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