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 二十七（2）

    果不其然，片刻后麦琪神色惊惶连蹦带蹿地冲上了山梁，身上的毛一丛丛奓开着，显然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只见它一路直冲上顶坡，突然俯下头对着空谷发出一声激荡起伏的长嚎。

    这可把卡斯梅吓了一跳，这叫声会暴露狼群行踪的，麦琪不会不知道啊，它为什么要这样？！

    长嚎刚出口就被呼啸的北风吞没了。麦琪又叫了两声，卡斯梅惊惶不已，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就在这时，从峡谷的某个角落里传出了几声同样的狼嚎，与麦琪的叫声遥相呼应。麦琪拼命地嚎叫着，更多的狼嚎声从山谷的四面八方响起来，此起彼伏，忽长忽短，忽而高亢忽而低沉，仿佛山谷中埋藏着一支隐形的狼群大军。

    卡斯梅糊涂了，难道麦琪找到了援军？还不等它仔细听辨，猛然间，天边传来隐约的雷声。

    冬季，哪来的雷声？

    正疑惑间，雷声转眼便扩散开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最后竟然震彻整个山谷，激荡着回响着，与此同时脚下的大地也开始震颤起来。

    天崩地裂了吗？

    疲惫交加的狼群刚想喘一口气，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扰，许多狼竟吓得趴在地上，脑袋和腹部紧紧贴着雪地瑟瑟发抖。

    惊讶过后，卡斯梅一下子醒悟过来，它顾不上地滑，急奔两步跃上一处高地，努力向峡谷中望去。这时天空已经有了点微微的亮光，想来是要天亮了。借着那一点点弱光，卡斯梅果然看到谷底一大片深色的阴影在雪地里移动着。渐渐地，阴影又被狭窄的山谷挤成了细长一线，拉开，化成了无数褐色的小点，在雪地里迅速地向前延伸开去……

    是驯鹿的褐色脊背！

    驯鹿群竟然提前进入草原了！

    上千只驯鹿密密麻麻地拥挤在一起，在狭窄的山谷里奔腾着。黑褐色的脊背紧紧贴在一起，看起来比暴风雪的天幕还要黑，上万只沉重巨蹄踢踏着大地，发出隆隆的雷声，震得山谷也颤抖，粗壮的长腿掀起纷纷扬扬的雪尘，像雪崩的惊涛骇浪，几乎要把黑色的鹿群淹没。

    卡斯梅惊讶地看着，它没有想到驯鹿群竟然比往常提前进入了雅利安。但它很快就想明白了，一定是因为这场强烈暴风雪的缘故，母鹿担心新生的小鹿耐不住寒冷，日夜兼程，提前到达了草原。

    山谷中的驯鹿群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一窝蜂似的乱窜，又被狭窄的地形所限制，挤成一团，树杈一样的巨大鹿角相互擦碰，发出一阵喀喇喀喇的声响，和沉重的鹿蹄声混响成一片。乱哄哄的场面维持了片刻之后，终于，最前端的驯鹿从拥挤的重围里找到了出路，向着那一线狭窄的谷口飞驰而去。

    当第一只驯鹿从谷口奔出之后，仿佛涨满的河岸撕开了一个口子，后面的驯鹿群紧跟着向外涌出，驯鹿群像黑色的洪水，从狭小的谷口狂泻而出，迅速在峡谷外广阔的雪原上铺展蔓延开来，灰蒙蒙的雪原顿时被黑色的潮水所掩盖。

    这样峰回路转的变故是卡斯梅所始料不及的，更是刚刚追到山下的雪狼群绝没有想到的。

    一旦受惊吓就疯狂奔跑，这是驯鹿的天性，成群的驯鹿一旦狂奔起来是无法阻止的。只要前面的头鹿一跑，后面的鹿群就会跟着，不管前面有没有路，它们都会不停地跑，一直地跑，直到筋疲力尽再也动弹不了为止。雅利安的狼群世代狩猎驯鹿，已经对驯鹿的天性了如指掌，狼群从一代又一代的祖先那里，学会了如何驱赶这些比自己高大许多却胆小敏感的动物，它们一次次成功地逼迫这些驯鹿走入陷阱，跳下山崖。

    卡斯梅沿着山脊一路奔跑，想要看到谷口外的情景，刚下山梁，视线便被茂密的黑松所阻挡，什么都没能看到。沉闷的鹿蹄声盖过了一切声响，飞扬的雪雾遮挡了一切景物，雪狼群被倾泻的褐色洪流吞没了，转瞬间了无踪影。

    卡斯梅不敢相信地扭回头看着立在身后的麦琪，想从它的眼中证实这一切都是真实的。然而麦琪却根本顾不上父亲，它探着头，向脚下的峡谷焦急地张望着，鼻子不住地，尾巴不安地在身后摆来摆去，似乎也在找寻着什么。

    但现在唯有等待。

    不知何时，雪停了，猛烈的北风还兀自在吹，狼群卧在尖尖薄薄的山脊上，忍受着噬骨入髓的寒冷，静静地等待着风停，等着天亮，等着生或者死。

    这一夜，对雅利安的狼群来说过得极快，也极漫长。

    天终于还是亮了。覆盖整个天空的厚重云层被北风撕开了一角，东边天空微微露出几缕晨曦，雪还在下，但已经没那么大了，看样子不久之后天就会放晴。这一场暴风雪来得急去得也快，并没有在雪原上留下太多痕迹。可是过去的一天一夜，却犹如一场噩梦，永远地留在了每只活着的雅利安狼心中。

    峡谷中数千只驯鹿已经散尽了，只剩下零星几只小鹿，想必是在纷乱中与母鹿走散，或者被其他驯鹿踩踏挤伤，落到了最后，此刻大军散尽它们才得以慌里慌张地跑出了峡谷。卡斯梅对它们看也不看，只带着狼群慢慢走下了山脊，呈现在它面前的，是一道道被驯鹿大军踩踏过后一片狼藉的雪原。积雪被刨撒得到处都是，连还未冻透的褐色土地都被翻了起来，不久前刚刚埋在雪下的还带着一丝绿色的冻草皮也斑驳地夹杂在雪堆里面。

    但是，这些并不是卡斯梅所关注的，它的眼睛直盯着的是散布在雪地上一摊摊的血迹和雪狼的残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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