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 二十二

    当第二天的阳光照进云杉林的时候，卡马带领三只狼开始爬山。

    云杉和黑松都有着宽大茂密的枝叶，枝叶遮挡住了阳光，一进入森林，眼前就变得一片黑暗。四双狼眼发出绿莹莹的冷光，靠着天生敏锐的感官，它们丝毫也不担心在暗黑中迷路。

    开始爬山了。卡马渐渐觉得有些异样。

    这片山林中住着不少金头鹿，即便现在是季节，鹿群的活动范围也应该在这附近。可是现在走了半天，鹿的踪迹反而越来越稀少，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不仅是金头鹿没了踪迹，甚至连山林里最常见的雪兔、松鸡、雪鹑、狐狸这些小动物的痕迹也统统消失殆尽，相反，雪地里倒是多了许多杂乱的狼足印。卡马低下头，在那些足印上嗅来嗅去，试图分辨出它们的气味，这些足印也许是许久前留下的，上面的气味已经散尽了。卡马嗅了半天，没得到半点有用的信息，它抬起头，向四周张望。

    四下里太安静，静得异乎寻常。

    卡马警惕起来，它放慢了脚步，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周围，耳朵绷得直直的，随时准备捕捉任何细微的响动。它随着卡斯梅征战大半生，经历过无数次危险的狩猎和战争，一次次从死亡边缘擦身而过。

    它相信自己的经验和直觉。一切不正常的事物背后，往往隐藏着危险。虽然不知道来自何方，但它已进入戒备状态。

    又继续向北行进了一会儿，穿过几片小松林，进入到两条山梁之间一段比较平缓的地域上，这里的树木略微稀疏，因而形成了一小块开阔地，丛生的灌木被积雪掩埋了大半，还剩下小半截枝头裸露在雪层上面。

    卡马突然停了下来。

    雪地上到处是杂乱的痕迹，厚厚的积雪被翻刨出来，扬撒得到处都是，灌木也被毁坏了不少，压断的枝条散落在四周，整个空地似乎被什么巨大的力量肆虐过一番似的。卡马低着头仔细看去，很快，它便发现了各种痕迹，有白臀鹿的，也有狼的。

    卡马立刻停止了前进，围着那些杂乱的痕迹兜兜转转，仔细地检视起来。几只年轻的狼并未发觉周围的异常。丹漠和库拉对卡马的异常行为很是茫然，看着它忙碌地在灌木丛中嗅来嗅去，觉得很没意思，原地站着看了一会儿，见卡马还不走，便干脆互相打闹了起来。小母狼雅娜倒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卡马学着，好奇地跟在后面东嗅西闻，不过在它看来这只不过是游戏的一部分而已。

    卡马顾不上理会它们几个，它低下头使劲地嗅着地面上的各种足印痕迹。这些足迹显然比山底下发现的那些要新鲜得多，雪层还未冻硬。卡马很快从上面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每一只狼都有自己的特别味道，走路的时候脚趾上的汗腺会把这些味道留在地面上，这是它们独特的身份标志。狼的记性极好，任何生物的味道只要闻过一次就会被印在脑海里，很久都不会忘记。可是，雪地上的狼足印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气味，不属于族群中任何一只狼。

    有外敌入侵领地！这是卡马的第一个念头。接下来它很快从地上杂乱的痕迹证实了自己的判断。

    在那些被压倒的灌木丛旁边，卡马找到了两行巨猂的蹄子印，凭蹄子的形状可以辨别出这是一头雌猂。雌猂的足迹间距很大且落脚点忽东忽西，这说明它遭遇到了危险，想用急速奔跑和躲闪的办法脱身。而狼的足印则始终跟随着它，不是一两只狼，而是许多只。突然，它发现了狼足印周围的白雪中散落着一些极为细小的血滴，像是在飞快跑动中溅落下来的。有的狼受伤了！

    卡马纵身一跃翻过灌木丛，只见大量的狼足印在灌木丛后面汇聚起来，在雪地上形成一条小道，傍着巨猂的蹄印向山林深处而去。

    一切零散的讯息在卡马脑中渐渐拼凑组合出来了一幅活动的场景：

    一群狼围攻一头年轻的雌性巨猂。它们使出惯用的围猎技巧，轮番攻击，一拨冲完另一拨又上来，雌猂左右突围，可是去路却被团团封死。雌猂并不慌乱，仗着自己硕大的身体，根本不屑于这群矮小掠食者的攻击。虽然它没有巨大的角可以抵御群狼的攻击，但它有硕大坚硬的蹄子。雌猂掀起后腿，猛烈的爆发力直接把扑上来的狼踢得飞了起来，接着，又一只冲在前面的狼猝不及防地被猂蹄子踩中，顿时疼得哀嚎连连，身子缩成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把灌木压倒了一大片。群狼一时间不敢再靠上来。雌猂瞅准这个空当，奋起一跃，跃过灌木丛，向着远处的树林疾蹿而去。群狼毫不犹豫，也追着雌猂急奔而去。

    雪地里的痕迹非常新鲜，这场围猎应该发生在不久前，应该就在临近黄昏的某个时刻。由此判断，那些狼也就没有走远，应该还在这片山岭的某处。

    要追上去看看吗？卡马犹豫不决，心中激烈地斗争着。

    这时，库拉和丹漠也都发现了足印的端倪，即便它们再没有经验，也已经嗅出了足印上的陌生气味。

    有外敌入侵！

    两只年轻的公狼变得躁动不安，库拉用爪子刨着地上的雪，兴奋地围着足印跳来跳去，喉咙里发出示威声，丹漠则冲着卡马又吼又叫，催促卡马带领它们去追截入侵的家伙。

    只有小母狼雅娜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它见两个哥哥兴奋地乱吼乱叫，又见卡马望着远方出神，便凑上前去，用湿润冰冷的鼻头碰了碰卡马的脸腮。却不想，这个动作不知怎么刺激了卡马，促使它下了决定。

    一直以来在卡马心中，是有一番计较的。

    在家族里，无论是围猎还是狼群之间的地盘之争，卡马一直以来都是忠心耿耿地追随着卡斯梅，不遗余力地冲锋在前，受伤流血也无所畏惧。论年龄，论体力，论勇气，它当之无愧是冈萨里的佼佼者。同样，卡斯梅对它的忠诚也回报以信任，它对卡马的重视程度，并不亚于亲生儿子们。尽管如此，卡马在狼群中的地位却始终只能排在二线。因为在它的前面挡着沙尼亚、麦琪这样两座不可逾越的高峰。论能力，论贡献，论卡斯梅的宠爱，想要超过它们两个，卡马做不到，似乎永远也做不到。

    随着时间的推移，卡马由年轻气盛的少年渐渐过渡到了沉稳雄壮的成年。五岁，对一只公狼来说正是黄金时期。然而卡马却开始渐渐烦躁、不安起来，它越来越迫切地想提升自己在冈萨里的位置。它觉得自己已经等得太久了，如果再等下去，等到年轻的风光不再了，它怕自己会像那些衰弱的老莽古一样，落得个惨淡的下场。

    也许是上天有意要给它机会，麦琪竟然在这个时候脱离狼群独自闯荡去了，冈萨出现了一个空缺，卡马便顺利地取而代之。但它觉得这还不够，接下来，它还需要一个立大功的机会，一个可以一举超越沙尼亚，成为狼群中第二号实力角色的机会。

    现在，这个机会来了。

    卡马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库拉和丹漠，硕大的狼头晃了晃，挺胸踞身，大尾巴高高竖起，发出一声震吼，接着，凌空一跃蹿出了灌木丛。库拉和丹漠早就迫不及待了，当下兴奋地双双跃起，紧跟在卡马身后蹿了出去。

    四只狼，追着入侵者的足迹进入了山林深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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