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 二十三（1）

    夜半时分的山林漆黑一片，四双狼眼闪着幽幽的冷光在黑暗中穿梭，像夏夜里萤火虫的尾巴。

    卡马带着三只狼一面追赶，一面留心地上的足印。跑了挺长的一段，山势开始转成了下坡，地上的足迹也渐渐有了变化。

    巨猂的足迹依旧清晰，而几只狼的足印却越拉越长，足印之间越来越模糊，有几行干脆变成了一道一道拖沓的长线。这说明狼开始不堪重荷，腿已经拉不开了。虽然巨猂看起来身体笨重，但跑起来却又快又耐久，四条长腿奔跑时完全不受积雪的阻碍，硕大的蹄子、柔韧的关节更是专门为了行走崎岖山路而生。在这方面狼的表现却要差得多，受了身体的限制，狼的高速奔跑并不能持续多久，在积雪深厚的地方尤其如此。

    再仔细看，足迹旁又出现了两行滴落的血迹，这说明被巨猂踢伤的狼随着奔跑伤势已经变得越来越重，卡马相信，再往前走，一定会看到更多的血迹，甚至还有可能看到那只狼的尸体。

    只有疯了的狼才会去招惹一头巨猂，这些不知深浅的家伙，它们肯定是疯了。卡马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一直以来的忐忑心情开始渐渐轻松起来，越往前追，卡马心中的把握就变得越大。直到它看到雪地里出现了一行醒目的血迹带的时候，它几乎已经可以确信了，这些入侵者必败无疑。

    绵延的黑松林终于到了头，出了林子，堵在前方的是一道又急又陡的山梁，架在前后两座山峰之间。卡马下意识地放慢了行进的速度。它十分确信，再翻过这个山坡就可以赶上那些疲惫又带着伤的入侵狼群了。到时候，双方难免要进行一场遭遇战，所以，自己现在必须节省些体力，到时候以逸待劳，打它们一个猝不及防，一举把这些入侵狼赶出这片领地。

    四只狼慢慢地爬上山坡，山坡的另一面更加陡险，乱石嶙峋，密布丛生，一棵棵黑松稀疏艰难地生长在石缝间。虽然是放慢了脚步，但卡马也有些累了，身后的三个年轻家伙更是累得摇摇晃晃吐气连连，嘴巴上堆积起大片的白沫。看样子再跑下去是不行了，卡马打算在这里停下来喘一口气。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属于同类但却陌生的气味顺着风飘进了卡马的鼻孔。

    接着，卡马看见了，就在不远处，一片乱石堆上，闪烁着一群小亮点。

    卡马判断得果然没错，这群狼果然没能翻过这道山坡，它们已经筋疲力尽了。再仔细看去，那群狼有七八只，毛色一色的雪白，每一只身形都非常高大，它们正围成一圈在啃噬着什么。

    一股食物的香味顺着风一溜地飘过来。卡马一愣，难道它们竟然猎杀了那头巨猂？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一瞬间。下一刻，它便看见了那头巨猂。

    年轻的雌性巨猂，这原本属于冰河猛兽们的猎物，此刻已经成为了七八只雪狼的美味大餐。猂肉特有的带着咸味的浓郁香气以及雪狼们贪婪满足的吞咽声，透过寂静的树林清晰地敲击着卡马的耳朵，更加敲击着卡马的心。

    它们竟然能够猎杀一头巨猂。当然，这样的大餐也并非没有代价，卡马锐利的狼眼在看清巨猂的同时也看见了雪地里倒毙的两具狼尸。此刻，卡马突然明白这些入侵者为何不自量力地去攻击巨猂了。

    它们不是疯了，而是饿疯了。

    卡马开始后悔，它开始觉得自己的决定太冒失了，也许这些入侵者并不像它想的那么好对付。它迟疑着，在想要不要往回返。

    但是，情况却已经由不得它了。一些雪狼似乎听见了响动，从进餐中抬起头来，看到了卡马一行。

    双方的距离是如此之近，早已经超过了两个陌生族群之间应有的安全距离。然而雪狼这一边却看不到丝毫恐慌之意，几只雪狼一边用目光扫视着卡马一行，一边满不在乎地伸出舌头清理嘴边的毛发。其中一只雪狼甚至向着卡马高高竖起了硕大的尾巴。

    这是个再明显不过的挑衅。

    一瞬间，卡马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些雪狼，似乎是在专门等待着它们几个到来。极度不祥的感觉像乌云一样在卡马心中扩散开来。它知道自己犯了个大错误。

    年轻的公狼库拉显然也察觉出了事情不妙，直愣愣竖起两耳，喉咙里发出不安的声音，催促着卡马快拿主意。天性冲动的丹漠却龇起了狼牙，低着头，四肢叉开，摆出一副打斗的姿势，冲着雪狼群发出一阵沉闷的咆哮声。而小母狼雅娜见了如此的情景，则吓得连连后退，连后腿都开始颤抖。

    这时，有几只雪狼丢下口里的美味食物，向着卡马这边走了过来。

    不能再犹豫了！卡马低吼一声，抽身掉头就退。然而，就在它掉头的同一时刻，从眼角余光中，它看见那几只狼的身形突然一变，由走迅速变为疾跑，向着自己奔了过来。卡马撒开四条腿飞奔起来，库拉紧随其后，丹漠一见事情有异，也紧接着赶了上来。只有雅娜没什么经验，反应迟了一拍，落在最后面。

    只是片刻工夫，一切就倒了个个儿，追赶的反而变成了被追赶的。山林里头一次出现了狼追狼的意外情景。

    四只狼迅速掠下山梁，借着下坡的惯性拼命往前奔。身后不远，另一拨狼穷凶极恶地猛追猛撵，所过之处，大大小小的雪块纷纷被搅得飞起来，跟着狼一起扑啦啦滚下山坡。下到坡底的时候，卡马匆忙间驻足回身瞥了一眼，顿时吓了它一大跳，只见刚才那一群雪狼竟然一个不落地全都撵了上来，紧咬在它们身后。那架势与平日里群狼围猎的样子一般无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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