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美死了

    真真美死了

    ㊣(1)264.真真美死了

    他们开始还是各吃各的，只偶尔掺加进一两下吻，到后来，索性互相用嘴喂起来。只不过，张玉凤喂进许东嘴里的居多是菜和饭，而喂过来的却是酒。于是，酒足的同时饭也饱了。两个人的呼吸都在逐渐急促，身体在开始轻轻地抖。嘴唇的热烈的和逐渐混重的呼吸表达着他躯体的愿望，这愿望恰恰也是张玉凤所企盼的，她哧哧笑着，温柔地在他的怀里动着。

    许东再也抑制不住生理的需要，痴痴说：“凤，我们到卧室去吧。”

    许东软软地倒在她身旁，却仍温柔地拥着她。

    张玉凤安稳了一会儿，忽地趴到他身上，痴迷迷地说：“好东哥，亲爱的，我真真美死了，我真谢谢你!”话刚说完，竟“呜呜”哭了起来。

    许东拥紧了她，喃喃说：“凤，你怎么了?别、别这样。”

    张玉凤一边哭着，一边重重地吻他，泪水滴滴落在他脸上，又被她吮干了。忽然，她兴奋得像个害羞的少女，好一阵儿，才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却像只小猫儿蜷曲存许东的怀里，声音好像轻拂的春风：“亲爱的，我真的觉得我有了，一定有了，时间对的。一定是个男孩儿，长得像你。”

    他们都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疲倦和惬意，灯也无力去关，就拥在一起进入了梦㊣(2)乡。

    诚然，这些事大部分是听许东母亲说的。

    许东的祖父是个右派，五七年底便被投进了劳改农场。当时，许东父亲刚刚考进高中，虽然咱们国家有株连九族的传统，终究对于一个未成年的学生还客气些，所以，他才有幸读完了高中课本。但在他六o年夏天毕业的时候，等待他的已经只有“还乡”这一条路。如今说起来，年轻人，当然也包括许东自己在内，都绝不会相信那时候发生的事，他们会以为你是在讲什么天方夜谭。然而，那却是事实，不可思议的事实。

    当年，许东祖父是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在市科委工作，其实他不过是对那位由部队转业、担任他们科委党委书记的那个姓李的有点意见，在会议上说了那么一句“外行不宜领导内行”，便似犯了天下之大不韪，批判、斗争，最后划为右派了事。许东祖母也是个党员干部，在祖父正式被划为右派之后即刻和祖父划清了界线。夫妻之间划清界线当然只有离婚了事，她把自己的衣物打个包义无反顾地走了。

    在祖父投入劳改之际，许东父亲和一个不满十岁的姑姑形同于孤儿。那时，许东父亲也只有十五六岁，还要上学，哪里有能力照顾自己的妹妹，无奈，被数百里外的一个堂亲接了去抚养。父亲在高中的时候是全校里数得着的㊣(3)高材生，结果，便被学校定为走白专道路的典型。他在高考中六门功课考六百分，也是绝不可能被录取的，无产阶级的学校怎么肯为资产阶级培养接班人?结果他落榜了。而且，在十几天后他也就“光荣”地还乡了。

    许东父亲孑然一身到了农村，并不是没有父老乡亲们照料，可是那时侯几乎家家都揭不开锅，就是有其心也无其力呀。饥饿、劳累，再加上精神上的折磨，只几个月光景他就消瘦了许多。所幸就在这时候他遇上了许东的母亲，才没在那场天灾中倒下去。

    许东外公也是许东的表叔爷，至于“表”到什么程度，是从哪代“表”下来的一直到现在他也不太清楚。别看他是个农村人，却不是个简单人物，从解放前年轻轻的就闯市里、进关内，做着水果、蔬菜的批发生意，他人缘好、门路广，别人卖不出去的东西他能卖出去，别人买不到的货他买得进来。无奈时乖运蹇，偏偏那年头赶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割资本主义尾巴，生意也只能时断时续地干。不过，尽管如此，在南北三乡之中许东外公的家境也算是上等。许东母亲只姐妹俩，大姨前两年嫁到城里去了。那时候只许东外公，外婆和许东母亲三个人一起过，当外公发现他父母常在一起、很要好的时候，就找到许东父亲做了一次严肃而认真的谈㊣(4)话。两个多月之后，许东父亲就入赘外公家做了倒插门的女婿。

    如果没出现那场意外，直到现在许东还极可能在农村里下地干活，至多也就是在哪家乡镇企业里做工。

    “四人帮”倒台后不久祖父的问题就解决了，据说，这是沾了一位当年和他在一个单位工作的一位好心人的光。那一切就好像是孩子们闹着玩一样，他摘掉右派帽子，彻底平反、恢复工作，还补发了工资。并且在当年就担任了科委副主任。说起来，这件事对许东一家应该是件好事。可是，不久一场灾难降临到许东和母亲的头上。

    父荣子贵，许东祖父当上了科委副主任，他身边又没有别人，许东父亲的返城已成了当然而必须。那时，许东已经初中毕业了，报考了县里的重点高中，正在夜以继日地复习功课竟连到城里看望祖父的时间都没有。记得，那段时间里父亲仿佛是往城里跑了四五趟，那天下午父亲兴冲冲地赶回来，吃晚饭的时候，许东看见他兴奋的样子，心里也觉得非常高兴。因为他知道，只要是父亲的事办成了他就可以成为城市人。哦，城市对于许东来说还是个神秘的地方，许东也只有在电影里才见到过，那是个楼的世界，楼的山，楼的海，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到处是音乐的声浪。到了晚上，一切又变成灯的世界，㊣(5)灯光在流动，灯光在闪烁，霓虹灯在暗蓝色的夜幕下发射着令人迷幻的光。还有些什么许东当时也闹不太清，总之，他幻想着城市。而且也清楚地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他就要成为一个城市人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等吃完了晚饭把碗筷收拾下去以后，许东忽然发现母亲的神色有些不正常，正当他纳罕的时候，父亲对许东说：“小东，你出去玩一会儿，我和你娘商量点事儿?”

    许东痛快地答应了一声就走了出去，但在许东向一个同学家里走去的路上又觉得有些地方不对了：“当父母的有什么话需要瞒着自己的孩子。何况，再有几天就要考试了同学们都在紧张地复习功课，又有谁和我玩儿?”

    许东迟疑了一下，又折身走了回去，就在他刚要推开家门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母亲的抽泣声，许东登时怔住了，痴呆呆地站在屋门外，随后又听父亲在说：

    “淑珍，”是父亲那好听的男中音，淑珍是许东母亲的名字：“你不要想别的，更没有必要怀疑别的。我这一切都是为了小东着想。你不是不知道，现在咱们政府的规定是孩子的户口随着母亲，当然了，我说的不是简单的吃饭穿衣问题，你想啊，如果孩子没有户口眼前这中学就得在县城里上，以后考上大学还好，万一考不上就得在农村种地，㊣(6)连个工作也找不到。至于以后找对象等等一切问题都不好解决。”

    “这些道理我清楚。”母亲打断父亲的话，迟迟说：“我的意思是咱孩子他爷“——或许是因为仅仅见过一次面，母亲还不习惯管许东爷爷叫父亲——”在市里当着官儿，就连我们的户口也没办法给办过去吗?你叫他托托人……”

    “淑珍，这种事儿是好说不好办哪。这段时间以来由于国家甄别了一批右派，仅江城市里像咱们这种情况的已不是几十上百户，如果一下子都要解决夫妻、子女的户口，那么随之而来的工作、住房、上学等等一系列问题也都要随之解决。可是，我们国家暂时经济困难一时间又解决不了这些问题。淑珍，为了孩子，我们只能……”

    “骥承，你说的这些我也懂，我也没想什么别的。可就是这种事儿好说不好听，我们家就是翻上去几代也没有离婚的事儿，便是咱们庄里也属少见。为了孩子，我们开这个头儿，从我这儿倒没什么。不过……”

    许东听到这儿，即刻明白了，哭嚎着闯进屋去：“我不!我不让你们……

    “我要妈妈，我不到城里去!”

    然而。一个孩子即使是哭翻了天，又怎么能无法左右得了大人们的事。

    第二天，许东就被父亲带进了城。

    时间㊣(7)不长，他们的离婚证下来了，虽然那张纸当时就被许东撕得粉碎，然而它的法律效力却是无法更改的。顺理成章，许东的户口也就迁到了城里。

    就这样，许东轻而易举地升入了江城市第一中学。

    这是个全省闻名的重点中学，在过去他根本没敢想过会到那儿去读书。可是它变成了现实。就别提他心里多高兴了。许东怀着一种怯生生的心情走进了学校大门，站在校园门口他登时怔住了：眼前是一个宽阔的操场，操场的对面是一排高大的楼房，一条平坦的用水泥块铺成的路贴着操场通往那排楼房，路旁种了整整齐齐地两排枝叶婆娑的垂柳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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