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相逢

    一身白衣的女子，脚步如莲，步步生风地向通往山径的小路上走去，逐渐走入了苍山翠树间，与远处的一片绿色融为一体，直到消失不见。

    明明只是一个背影，却也让人觉得风华绝代，深深吸引着众人的目光，不敢挪开。阿紫在千狐山有几千年了，他自己也记不清楚到底看过多少修炼形的美貌狐狸精，她们各有千秋，但是却没有一个，能够比得上这位王子从人间救回来的白姑娘。难怪王子会这么喜爱她，让自己贴身守护她……糟糕！想到这里，阿紫急忙催动灵力，暗暗聚集灵珠，准备联络狐练楚，通知他赶快回千狐山。

    “阿紫！”狐王的嗓音凝重而不失威严。

    “小的在！”阿紫一颤，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灵珠尽散，他低着头，小步跑进了红鸾殿。

    老狐王目光如电直视着阿紫，右手指着阿紫在空中飞舞，只见一阵白色光华过后，阿紫便浑身不能动弹，四肢麻痹。他站在红鸾殿门口，惊骇地看着老狐王，说不出一个字来。

    “阿紫，你跟随楚儿也已经好几千年了吧？”老狐王将阿紫的灵力与法术全部禁锢起来之后，才松下一口气，慈祥地问道。

    阿紫不解何意，只是点头道：“狐王，您说的没错，阿紫跟随王子已经有两千多年了。”这两千多年里，几乎每隔一百年，王子便会有新宠。

    “你可真够忠心的。”老狐王加重了语气：“你知不知道，若你刚才通知练楚，练楚回来之后会怎么样？”

    “小的……小的不知。”阿紫心中惊骇如绝，自己只是稍微凝练灵力，狐王竟然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可见狐王的修为到底有多深厚！

    芊思绮在一旁惊疑不定：“臭狐狸，你竟敢通知楚楚？”

    老狐王皱眉，喝止芊思绮：“绮绮，你先回烟波阁。”

    “父王！”芊思绮又开始叫父王，并且挽着狐王的胳膊开始撒娇了。这一招对老狐王，一向是屡试不爽的。

    然而老狐王却转而盯着她，隐隐有怒色：“我叫你先回烟波阁，怎么，姑父的话你也不听了么？”

    “是。绮绮告退。”芊思绮不得不收敛神色，不满地弯腰行礼。临走，又狠狠地瞪了阿紫一眼，这只臭狐狸，竟然帮着那臭女人。哼，等着，一定让你没好果子吃！

    阿紫何尝不知道芊思绮的手段，但他只是侧身，微微低头让芊思绮从自己身边走过。红鸾殿中只剩下阿紫与老狐王二人。

    “阿紫，想必你也看出来了，这白姑娘，在楚儿心中分量很重。如果楚儿回来，势必要跟我起冲突。不是我不愿意他娶白姑娘为王后，只是，你可知道，白姑娘的命格，是万中无一的天煞孤星带桃花命格。”

    阿紫一惊，不敢置信地望着老狐王。

    狐王低着头，继续沉声道：“你也知道吧，命定的天煞孤星，是谁也更改不了的。凡是天煞孤星的至亲至爱，若离的太近均会被之所克。而身为狐狸精，再加上桃花命格，注定是红颜祸水，惹众生癫狂。”

    狐王忽然抬头，望着白灵消失的方向，怔怔地说：“这样的女人，注定是要三界众生为之疯狂，却又人人求而不得的啊！将来，她若跟练楚走太近，对楚儿、对我们整个狐界，都是有害无益的！”一只命犯桃花的天煞孤星，注定要牵动天下男人，却又成为众多男人的禁忌。

    当年，师傅不也正是这样悉心告诉自己的么？可是自己却不肯听从师傅的忠言逆耳，还发誓要与谈无真生死携老。结果……狐王苦笑。年轻气盛的时候，总以为自己法术通天，可以改天换命，从来不服命运。后来才知道，这世界上，原本所有的生命都是按照与生俱来的命格，一步一步去走过的。没有人能逃得过命运的安排，即使你兜兜转转了一大圈，或许到最后你会发现，你仍然在命运既定的轨迹上行走着。

    如果白灵注定是狐界的劫难，只怕躲也躲不过的。他只是希望能够尽量地尽人事，听天命罢了。狐王闭上眼睛，面前呈现的是谈无真那胜似天仙的风采。半响，他又睁眼，眸光如海，问阿紫道：“阿紫，你明白么？”

    阿紫战战兢兢：“阿紫……阿紫知道了。”虽然不知道狐王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不过他总算听懂了，白灵会给狐界带来伤害。既然这样，他就只能暂时对不起王子了，毕竟自己也是狐狸精。

    狐王点头，仿佛瞬间又苍老了许多。他不指望阿紫能够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么多，事实上，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向一只小狐妖解释这些。是因为千万年来，自己太孤独了么？自从谈无真离开自己，练楚他娘亲又死去之后，再也没人能够听听自己的心事了……狐王摇头，拄着拐杖，慢慢地离开红鸾殿。

    走到殿门口，却又回头朝阿紫道：“你身上的法术禁锢，是七日七夜。”七天后，白灵想必已经远离千狐山，纵然练楚回来，不知道她的去向，顶多闹一番也便罢了。

    阿紫感激地看着狐王离去的背影。狐王一向赏罚分明，绝不会因为自己要通知王子这点小事就罚自己失去灵力的。望着狐王那苍老却稳健的背影，阿紫觉得，眼前这个老人沉重如一座高山。

    烟波阁外，飘渺虚幻的云层中，芊思绮火红色的长鞭四处挥舞，风声飒飒，直打得四周树木纷纷摇动，叶子片片飞舞。她还不解气，暗暗地怒骂道：“臭狐狸精，贱女人，去死，去死吧！”

    老狐王定定地站在青石上，凝视着半空中那抹火红色的身影，久久无语。也许，是自己太过宠爱她，所以害了她吧？

    看了许久，芊思绮仍然没有停歇的意思，老狐王不由得皱眉轻喝一声：“绮绮！”

    芊思绮一惊，自上而下一看，只见老狐王站在涯边，高山上不时呼啸而过的劲风吹过老人身上的广袖，垂地的白须也随风飘舞，满头白发狂乱飞舞，一身仙风道骨间又隐隐地带了几分怒气。她不情不愿地收了手中的红鞭，缓缓自半空中旋转着落地，落到狐王身前，低低地叫了一声：“父王。”

    老狐王看着她，慈爱地开口道：“绮绮啊，这几千年，是我太过纵容你了吗？”

    “父王！”芊思绮不解地抬头，却对上了老狐王那双看透一切的深邃眼眸。狐王不待她再说话，又淡淡开口道：“你姑母去世的太早，你妈妈帮忙照顾着练楚长大。所以，你妈妈去世时，我答应让你嫁给楚儿。”

    “最初的时候，眼看着你跟楚儿两小无猜两情相悦，我也很欢喜。而这几千年，楚儿的心思是越发的野了，他招惹了不少山中的狐狸精，甚至还从外面带回来了其他女人，其中也有人类的女子，这我都知道。”

    “父王。”芊思绮眼圈一红，声音里带有无限的委屈。

    老狐王叹气，走到芊思绮面前，说：“傻孩子，我知道这些人当中，只有你最爱楚儿。所以，你往常那么任性，用这条你姑母送你的红鞭子，打伤了不少人，当中也不乏咱们芊家的人，是吧？”

    “父王，儿臣知错了……”芊思绮脸一红，低着头小声嚅嚅道。

    老狐王失笑，这心高气傲的侄女，会知错才怪。他也不戳穿芊思绮，只是劝慰道：“绮绮啊，父王答应你，这狐界的王后，将来迟早都是你的。你又何必跟那些女人计较呢？她们再盛宠一时，也不过几百年罢了。你陪着楚儿，你们将来是有几万年光阴要渡过的呢。何不看开些？这个，你可真得跟你姑母好好学学。”想他自己年轻时，没少风流。但练楚的母亲却从来不曾争风吃醋过，总是默默地等待着自己。

    芊思绮撒娇道：“父王，不是儿臣吃醋，而是这次那个狐狸精跟别人不一样嘛，我总觉得练楚对她不是那么简单……”

    老狐王吹胡子瞪眼：“我都已经赶走她了，你何必还纠缠着不放？”

    “好啦……我知道了，只要她不再缠着楚楚，那我放过她就是了。”芊思绮撅着嘴说。

    “真的？”老狐王深深地看着芊思绮，伸出一只手道：“拿来。”

    “什么呀？”芊思绮故意装傻。在白灵走出红鸾殿的瞬间，她故意冲上去撞了她一下，白灵并不在意，只是淡淡地瞟了她一眼。芊思绮趁机在白灵身上种下了千眼术。无论她走到哪，只要信鸽仍然在她体内，她都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但是，芊思绮自以为自己做的一切神不知鬼不觉，却没能逃过老狐王的法眼。狐王挑眉，洁白的长眉一颤一颤地：“绮绮，快把信鸽交出来，别再去找白姑娘的麻烦了。”

    芊思绮皱眉，摇晃着老狐王的胳膊：“父王，您是不是认识那个狐狸精的师傅呀？你们是什么关系？”

    狐王不耐地抽出手臂，挑眉怒道：“瞎扯什么！我跟她师傅……只不过、只不过是故交。”

    “既然这样，父王你就放心吧。绮绮不会为难她的，我只是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离开了千狐山。如果她离开了，我就毁掉信鸽，绝不会伤害她！父王，我真的没有别的目的，你要不信，我就发誓……”芊思绮竖起右手准备赌咒发誓。

    狐王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背转身去道：“算了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管不了啦！你不肯听父王的话，将来吃亏了可别来找我！”狐王手中的龙头拐杖重重地击在地上，转身快步地走远了。

    芊思绮唇角上扬，诡秘一笑。转过身，摊开掌心，闭上眼睛用灵识去感应着。

    正走在千狐山的羊肠小径中的白灵，蓦地觉得肚子一阵刺痛。她捂着肚子，皱眉坐在了一旁的山路上。也许，是自己的伤势仍然没有回复吧？但是在坐下一会儿之后，她发现自己的肚子又不痛了。

    可恶的芊思绮，该死的狐练楚！白灵扯过一旁的一支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十分生气地咀嚼着。被人硬生生从红鸾殿赶出来，虽说对那个地方本来也不留恋，但这也很伤自尊好不好？狐练楚，你个混蛋，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有什么事情如此重要，非得在这个关键时刻去做？

    白灵撅着嘴，想了一会儿无果。眼看天快黑了，算了，还是赶紧下山吧。这千狐山，她真是一秒钟都不想待了。

    白灵站起来，本想使用瞬移之术下山，但无奈地发现体内的灵珠依然在沸腾着，气息特别不稳定，只得作罢。算了，反正她自己是妖，难道还怕这山中出没的什么妖魔鬼怪不成？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笑，嘴角咧开一笑，她继续朝下山的路走去。

    芊思绮手掌一握，自信一笑。白灵，既然你还没有下山，那么，这便是你自找的。

    芊思绮向烟波阁外瞄了一眼，老狐王的背影早已消失了，只怕已经回了云霄殿。现在，是时候去解决这个狐狸精了。芊思绮手中红鞭向空中一抛，红鞭霎时间如同一条红色的云彩浮在她眼前。她微微一笑，跳上了红鞭，一声“走！”红鞭如同飞剑一般飞越层峦起伏的山峰，飞过山间小溪，径直向山脚下飞去。

    正低着头向前赶路的白灵，忽然觉得四周气息一变，阴冷非常。她警觉地抬起头，只见正前方的一片平地上，一身红衣的芊思绮立在一颗华盖树下，右手握着红鞭，正冷笑着看她走近。

    白灵停住了脚步，缓缓道：“是你。”

    芊思绮冷笑一声，不屑道：“是我，我跟你势不两立，死吧！”她暴喝一声，忽然身形一长，整个人直直地向白灵飞来，手中的红鞭早已化作最锋利的武器，直击白灵的额头。

    上一次在红鸾殿对敌时，因为她轻看了白灵，所以才会反被伤到。这一次，芊思绮可不敢大意，她使出了全部的灵力与心神，一心只想解决这个狐狸精，最好让她就此埋骨葬身，这样，狐练楚就永远都找不到她了。因此，她出招丝毫不留情，鞭子挥舞而来便是致命之器。

    白灵立在地上岿然不动，袖中红绫飘飘飞出，看似缓慢，却在红绫即将伤到自己的瞬间，缠上了芊思绮的红鞭。

    芊思绮的红鞭坚硬非常，白灵的红绫则柔软如云，紧紧地缠着红鞭，白灵食指控制着红鞭，丝毫不让红绫再前进一步。以柔克刚，这是化解红绫最妙的招数，也是她短时间内唯一能够想到的方法。

    芊思绮整个人飞在空中，自上而下怒视着白灵，怒喝道：“卑鄙无耻！”

    白灵冷冷还击：“过奖，我再无耻，又怎么比得上你？”

    芊思绮一声冷笑，身子在空中旋了一圈，声音蛊惑却如同利刃般刺耳：“哼，你太小看我了，你以为，这样我就拿你无可奈何了么？”说着，手中的红鞭忽然也柔软如缎，摆脱了红绫的纠缠。然后在空中以食指催动灵力，念动毁灭咒，红鞭软如蛇又准确无误地缠上了白灵的腰身，芊思绮得意地尖声道：“灭！”

    白灵收回红绫，不是不知道芊思绮要做什么。只是，她的灵力本就倒退流失不止，前几日又与芊思绮一场战斗，体内真气并未恢复。所以，芊思绮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个怨毒的神情都在她眼中放大。但她就是来不及催动咒语，也无法释放灵力遁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红鞭在自己身上越缠越紧。鞭子的力道每加深一分，身上那蚀骨剔肉的痛便增加一分，直痛得她满脸冷汗，腹痛如绞，甚至没有力气去哼一声。

    芊思绮冷笑着飞身落地，立在她面前，得意地拍掌道：“怎么样，白灵，你后悔了吗？”

    白灵痛得弯腰捂住肚子，恨不能在地上翻滚，却又无论如何不能在这女人面前丢了形象。她目光如冰盯着芊思绮，自己都离开千狐山了，这女人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芊思绮弯腰冷冷看着她，咬牙切齿道：“我早就说过，楚楚是我一个人的。没有人能跟我抢走他！可是你还不知进退，仗着楚楚喜欢你，留在红鸾殿中疗伤不算，还用了济生散！你可知道，济生散是整个妖界都在抢夺的神药，不比瑶池圣水差！”

    白灵一惊，济生散吗？那是对于妖类来说，能够起死回生的灵药，帮助恢复体内流失的灵力与战斗力。在对敌的战斗中，甚至能短暂地提升己方的战斗力，并且兼有疗伤的功效。这样无比珍贵的济生散，难道，狐练楚竟然给自己用了吗？

    “不要在我面前摆出多么无辜的表情来！”芊思绮怒哼一声，不屑地一挥手掌，白灵顿时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感觉着体内的灵力在飞快地流失，内丹灵珠也在飞速地变小。灵珠代表着修行能力的深浅。越是圆润硕大的灵珠，能够聚集和使用的灵力也越大。而自己好不容易修炼到鸽子蛋大小的灵珠，可眼看着就快要消失了。

    白灵绝望地闭上眼睛，想来，这一次是真的在劫难逃了吧。

    也罢，反正这人世间，好像本来就没什么好留恋的呢。

    恍惚之间，她只看见芊思绮那张狂妄得意的笑脸在自己眼前逐渐放大，而意识之海中，却又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那时候，她还是一只不问世事的小狐狸。可是，因为顽皮，因为不遵从师傅的警告而去了碧水寒滩，才会被猎人追捕。不小心中箭受伤，性命垂危之时，那个拥有着星子一样明亮眼眸的书生救了自己。他用全身的家当以及一只翠绿的凝碧软玉，换了一只雪狐。

    白灵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在逐渐缩小，她知道灵力消失太多，所以自己已经在渐渐地变成狐狸的原型。

    那个时候，自己也是这样洁白的一只雪狐吧。静静地躺在那个人的怀抱里，仿佛有些温暖，有些亲近的感觉。

    千年之后，师傅却让自己下山去找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那个暴君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啊……白灵想着，美丽的大眼睛里又流出了一行泪水。

    是的，她不是真的不记得了从前的事情，只是她不想记得。她用了莫念咒，尽管如此，她所遗忘的那段记忆，也只是在宫中的那些日子。她不记得在皇宫中，东方毅与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记得东方毅为什么要火烧她。

    她只记得，东方毅救了她一命。她欠他的。

    她也记得，东方毅下令烈火焚狐，她欠他的那条命，已经还给他了。

    而被狐练楚救回来的这一条命，从此应该属于狐练楚吧？是他冒着危险从烈火中救出了自己。是他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

    可是，如果可以选择，事实上，她宁愿狐练楚不要救她。那么，她凭借着体内的灵珠，可以再做回从前的那只雪狐，那只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狐狸。那样的时光，多美好啊！什么爱啊恨啊，情啊仇啊，全都不要知道，不要去感受……

    雪狐在草地上慢慢地变小，一颗白色的灵珠缓缓从她口中吐出，在空中冉冉上升，散发出炫目的光彩。芊思绮欣喜地走上前去，伸出手握住了灵珠，眼神中狂热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她张大了嘴，正欲吞到自己口中，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强大的白色气息却好巧不巧地直扑过来，手中的灵珠被那道白色气息卷走。芊思绮满面怒色地转身，正欲发问，却见老狐王面色阴沉地飞身落地，站在她身后，手中的龙头拐杖散发着白色的光芒。

    “父、父王……”芊思绮低头怯怯地叫道。

    “不要叫我父王！”老狐王缓步上前，目光如电盯着芊思绮，只看得她背脊发麻。老狐王恨铁不成钢地痛声道：“绮绮，你答应过我什么？！可你看你又做了什么？你太让我失望了！”

    “父王！”芊思绮不满地仰起头，愤愤不平地为自己辩解道：“父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只不过是杀死一只小狐狸精罢了，这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狐王上前，亲自为小狐狸解开缚身的红鞭，丢到一旁，然后喂雪狐吃下那颗灵丹。这才转头问芊思绮道：“绮绮，你还把我当狐王吗？你对我说过不会伤害她，难道连你姑父也要欺骗吗？”

    “姑父……”芊思绮不解地看着他，是啊，毕竟姑父待自己再好，他始终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且，自己怎么忘了，他还是狐界的领袖，整个狐界的狐王。

    “狐界第四十三条狐训是什么，嗯？”老狐王检查了一遍雪狐的伤势，伤得不重，但灵力却不知为何在流失。

    “同门不得无故斗殴，不得相残……”芊思绮低着头小声道。

    “若违背者呢？”老狐王的声音严厉得如同鹰的吼叫。

    芊思绮一惊，颤抖着说：“若有违背此条狐训者……轻则罚灵力禁锢三百年，重则……”她抬头看了狐王一眼，见老狐王面色铁青，这时才后怕不已：“重则前往冰潭崖面壁思过三百年。”

    听上去，禁锢灵力三百年似乎比较简单。但是，芊思绮知道，冰潭崖思过三百年绝无生还的可能。冰潭崖——顾名思义，那是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共有九重天：第一重是风霜暴雪，虽然极阴冷，但对于灵力深厚的修行者来说，却是勉强能够忍受的；第二重是风刀霜剑，刮出来的冷风犹如凌厉的刀子，能够将人的皮肤刮破，而地上凹凸不平的石头凝结成块犹如锐利的剑锋，走在上面脚下鲜血淋漓，伤口刮破之后再忍受着刀子一般的冷雪，能够忍受的人寥寥无几；第三重则是铺天盖地的冰天雪地，带着灵力的雪花大如拳头，一旦落到身上不免皮开肉绽，并且损耗体力巨大，地上落满的雪花来不及融合就已被覆盖，即使是已经成仙的小仙走到这一重，也极少有能够支撑过去的。更不用说第四重、第五重了，越往后走，面临的痛苦与处罚就更深，然而一旦进入冰潭崖，脚步却根本不由人的意志力为转移，你只能够不停地向前走，无法回头。九重天全部走完，刚好需费时三百年！

    冰潭崖是整个妖界处罚罪孽深重的妖精才会开启的，具体位置无人知晓。但芊思绮知道，这上万年的岁月中，冰潭崖总共只有四个人走过。其中三名是上仙，在冰潭崖中死去；第四名则是一名普通的凡人修行者，凤耀国曾经的皇帝云飞扬。据说，他在走完三百年的罪孽之后，竟然飞升成仙了！（关于云飞扬以及前文中提到的毒医圣手鬼魅儿的故事，请详见阿孟蛇王的娇妻一书。）

    但是，这只是传说而已。芊思绮绝对不相信，就连上仙都无法渡过的劫难，普通的凡人可以渡过。如果换了自己，只怕在前三重就已经一命呜呼了。想到这里，她涕泪双流，“噗通”一声跪下，祈求狐王道：“姑父，不……狐王，绮绮错了……绮绮错了，求狐王不要让我去冰潭崖，求您了，姑父……”

    这时，地上的雪狐已经悠悠醒转来。狐王放下拐杖，跪坐在地上，为白灵输送真气。他一边为白灵疗伤，一边沉声凝眉道：“绮绮，不是我不饶你。你过去任性妄为，经常伤害同门中其他狐狸，我总是放纵你。可是如今，你竟然想到要杀人，杀了她还不算，还要抢夺她的灵珠，这对于我辈修行的妖族来说，意味着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芊思绮此时已经哭得语不成调。她只是一心想着，抢夺了白灵的灵珠，这样她就再也无法转世重生，也不能再做狐狸了。彻底摧毁她，才能彻底毁掉楚楚对她的怀念。

    狐王加重了语气：“既然你明知道抢夺了灵珠，她就会魂飞魄散，你还如此行事？”老狐王的手颤抖着，他不敢相信，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心肠竟然会如此歹毒。

    “父王，我、我……”芊思绮我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

    老狐王见她仍不思悔改，龙杖重重地敲击着地面，痛心疾首道：“若仅仅是罚你三百年的灵力禁锢，这惩罚对你来说是不是太轻了些？三百年后，你是不是依然要作恶多端？”

    “我错了，父王……绮绮真的知道错了，是我不该一时鬼迷心窍，只想着要毁灭她，是我错了……”芊思绮跪在地上向狐王走来。她没有想到自己所做的事最终还是被狐王察觉了，更加不敢相信的是，狐王竟然为了保护那个狐狸精，不惜要自己去冰谭崖。这一切，都怪眼前的这个狐狸精，都是她害自己走到这一步！芊思绮心中对白灵的怨恨不由得更深了。

    老狐王当然也不忍心送她去冰谭崖，只是，他看着芊思绮越发嚣张跋扈的气焰，知道自己若再不惩罚她，怕芊思绮将来会变本加厉。所以找个时机适当地警告她。眼下，看着芊思绮跪在自己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狐王心软了，他站起身，指着白灵道：“你对白灵所犯下的罪孽难以饶恕，要我饶了你是不可能的，你问问她能原谅你吗？！”

    白灵在老狐王的帮助之下，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而且伤也已经愈合不痛了。短短的一炷香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自己从性命濒危到一语决定他人的生死，这样快节奏的角色转换，她还真没适应过来。

    芊思绮恼恨地看着白灵，连滚带爬地跪行到她面前，哭求道：“白灵，灵儿妹妹，求求你，求求你饶了我吧……”

    灵儿妹妹？白灵一时怔住了。似曾相熟的称呼，同样虚伪的语气……不愉快的记忆。

    “求你了，饶了我吧……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跟你作对了……”芊思绮仍旧跪在她脚边哀求着。

    白灵目光空洞地望着远方，一时间没有说话。她沉浸在记忆中，一时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

    芊思绮咬牙，为了自己的性命，不得不暂时低头，忍气吞声地痛哭道：“灵儿妹妹，我错了，我下次真的不敢了，求求你了……”眼角泪花闪烁，眼神中的恨意却更深！这可恶的狐狸精，是在故意借机侮辱自己吗？白灵，他日，我必将加倍讨回今日所受的耻辱！

    老狐王站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不得已转过身，尴尬地叫白灵，声音苍老：“白灵……？”

    “唔？”白灵从失神中回过神来，看了看身畔老狐王一脸急切的担忧，再低头看看跪在自己面前的芊思绮，唇角掠出一抹嘲讽的微笑。她轻启朱唇：“你不过是一个为爱痴狂的女人，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总是身不由己，难以控制自己的行为，失去了理智，是吗？”

    芊思绮一愣，没料到她会为自己开脱，怔了一会儿之后连连点头：“是，是这样，就是这样没错……”

    白灵唇角上扬，眼神抬起，望着空中某一点，声音幽远：“既然是这样，你不过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何错之有？”

    这回轮到老狐王一愣，不相信地看着她：“白灵，你的意思是？……”

    白灵点头：“你起来吧，我不怪你。”

    “谢谢……”芊思绮哽咽着，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假装，不过白灵也无心去追究了。老狐王扶起芊思绮，板着脸怒声道：“绮绮，这次白灵能原谅你，但如果再有下次，我第一个不饶你！”

    “是，绮绮记住了。”芊思绮低着头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不过，老狐王这话反倒提醒了白灵。不错，她可以原谅芊思绮这一次，但是如果再有下一次呢？她忽地不冷不热地说：“不过——”

    “不过什么？”芊思绮一惊，以为她要反悔了。

    “这一次我原谅你，不代表下一次也会。狐王，这一次她可以不去冰潭崖，但是如果再有下一次，那就将这次的惩罚用上，如何？”白灵淡淡说道，宛如在说天气很好一般。她可以善良一次，但善良绝不等于无限度地宽恕，不等于给别人一再伤害自己的机会。

    芊思绮怒然张嘴，然而还没有开口，狐王便抢先应声道：“好！若绮绮再敢对你动手，便罚她去冰谭崖。”

    芊思绮心中愤愤然，却又不敢出言反驳，只好低头应声道：“是，绮绮记住了。”

    “白灵姑娘，那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先回千狐山了？”老狐王微笑地问白灵。经过这件事，他对白灵倒是改观了不少。这个女娃儿心地依然很单纯，也很善良，希望她能够一如既往地保持这样纯真的本性，或许，将来带来的灾难会少一些吧。

    白灵点头，没再说话。

    “对了，你身上的伤，我都已经帮你治好了，接下来你只需要好好修炼，很快就能恢复到九尾天狐的境界。”老狐王临走时，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遍。

    白灵感激地道谢，老狐王目光闪动，但最终什么都没说，拉着芊思绮离开了。

    白灵目送他们离开，唇角的笑容愈发冰凉。什么狐训，什么天规，原来，都是假的！亏自己还一直遵守狐训，不敢伤害凡人！但芊思绮打伤自己还抢夺自己的灵珠，结果呢？狐王护短，并没有按照狐训去惩罚芊思绮，真不知道师傅为什么要自己遵守那东西！白灵冷笑一声，继续埋头赶路。

    天完全黑下来之前，白灵终于来到千狐山的山脚下，穿过一片榆树林，竟然来到了一座城墙脚下。夜色虽然黑暗，但这并不妨碍白灵的视力，她抬头去看，只见高高的城墙上面，红泥糊了三个大字“白玉关”。

    白玉关？白灵疑惑地思索了一会儿，好像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曾在哪里听过。高大的城门早已关闭，高达三丈的城墙，绝不可能爬过去。城墙上面插着的军旗在夜色里随风烈烈作响，守城的士兵来回走动，足有十几人。看那架势，自己即便用灵力飞过去，也很难不惊动他们。无奈，白灵只好席地而坐。幸好她本就是狐妖，这样的月色，对于修炼倒也是大有裨益。

    白灵背倚城墙，盘腿而坐，双手结了一个如意指印。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下大地的气息，吸纳着月亮的精华，逐渐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开始吐纳生息。

    远处，一个身穿破烂道服的老头脚步飘飘走来。这人看上去弱不禁风，脚步虚浮，但偏偏又目光如炬，眼窝深陷，定定地看着远处城墙脚下的那个女孩。右手中的三元三合玄空罗盘迅疾转动，老人紧紧盯着前方那个一身白衣的女子，神情惘然。

    早已进入了物我两忘境界的白灵，丝毫没有察觉到空空道人的目光。她魂游识海，在月光下兀自修炼着，内丹灵珠被她释放出来，在空中吸收着月亮的精华，缓慢而有规律地转动着，散发出一股皎洁柔和的光芒。

    直到将周身的气海运行了一个大周天之后，感觉到体内的灵珠气息缓缓稳定下来，在意识之海中凝而不散，聚成了一颗明珠，白灵这才气沉丹田，停止了吐纳。她慢慢地睁开眼睛，满意地笑了。

    在老狐王的帮助下，身体里所受的伤早已恢复，而且这一运行才发现，自己的灵力竟然又提高了不少，内丹灵珠都比之前大了些，而且更为圆润明亮。张开嘴，将盘旋在头顶的内丹灵珠吞入腹中，白灵只觉神清气爽，知觉也更为敏锐了一些。她暗自思考着，如果再遇到芊思绮，就算不能完胜她，也不至于落败吧。想着，她心下轻松了不少，正欲起身，忽然从头顶传来了一把苍老得有些耳熟声音：“娘娘，我们又见面了。”

    白灵站起身，抬头看着面前的老叟，目露迷惑之色：“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空空道人皱眉，上下打量着白灵，不解地问道：“灵妃娘娘，你不是灵妃娘娘吗？我们在宫中见过，你忘记了吗？”

    灵妃娘娘？白灵皱眉，似乎想起了一些什么，却又好像很遥远。娘娘——莫非是，在那暴君的皇宫中？

    这段记忆，被人施用了莫念咒，她早已不记得了。但白灵知道，她曾经在皇宫中生活过一段时间，也知道皇宫中的那个坐拥天下的暴君，是自己的有缘人。

    向自己施用莫念咒的人，一定是狐练楚吧。他一定不希望自己记得与那个男人共同生活过的经历。也罢，反正自己也不想记得，所以这些天在千狐山，白灵也从未问过。刚刚出千狐山来到白玉关，却在城墙脚下遇到了这道士。看来这道士一定是在那段时间，认识了那个时候的自己吧——白灵心念急转，便一脸平静地开了口：“我不认识你，也不记得你。”

    空空道人听完白灵的话，脸上一僵，那满面风霜刻成的皱纹，仿佛刀刻石凿一般。他飞快地低下头，瞄了一眼手中飞速转动的罗盘，喃喃自语道：“这不可能……你是她，你一定是灵妃娘娘，一定是……”自己会认错人吗？不，绝无可能！就算自己会认错人，手中的三元三合玄空罗盘也决不会认错。

    白灵看着眼前的老道由震惊到不敢置信，再到惊疑不定，尔后急切地准备拉住自己，想来一定与自己在皇宫中生活的那段时间有关。但是，关于过去，她并不想记得。故而，她从老道身边擦肩而过，准备离开。

    “灵妃娘娘……啊，不，白灵，你看看这个，你认识我的，你一定记得的！”空空道人急忙将罗盘随意地往怀中一塞，飞快地脱下左腕上的一串茶晶手镯，在白灵眼前晃了晃，提醒白灵道：“白灵，你看看这个，这个是你送我的茶晶手镯，还记得吗？”

    白灵望着那串茶晶手镯，顿时一怔。这是师傅从给自己的，千年来她一直佩戴着，从不轻易显露，更不可能轻易送人。但是，怎么会在这老道手里？她疑惑而苦恼地看着眼前的老道，看起来，这道士修为一定不浅，但要想从自己手中夺走茶晶手镯也不可能。除非那的确是自己送给他的。但是，自己为什么要将茶晶手镯送给一个漠不相关的道士呢？

    空空道人看着白灵迷惑不解的神色，老脸上的皱纹也跟着激动地上蹿下跳起来：“白灵，你仔细看看，这是在未央宫当日，景贵妃让我去捉妖，实际上是去驱逐你。但是我并没有按照她的吩咐去做，然后你送给我的，你忘了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

    “停！”白灵不耐烦地以手势制止了老道接下来的话，皱眉不悦地说：“你这道士真是奇怪！我都说了我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你为什么非要追问我？”

    空空道人一惊：“过去的事情，你都忘了吗？那你这串茶晶手镯，是从哪里得到的，也忘了吗？”

    白灵奇怪地反问道：“手镯是我师傅送给我的，我一直佩戴着呢，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你说——你、你师傅？！”空空道人急切得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你师傅、你师傅是谁？她长得什么模样，她现在在哪里？”

    白灵神色怪异地看了老道士一眼，忍不住气恼道：“喂！你这老道士真是的，我师傅是谁我干嘛要告诉你？”而且，师傅现在在哪里，自己也很想知道。师傅，灵儿好想念您啊。您老人家怎么能这样，真的一点也不关心徒儿下山之后的境遇吗？

    白灵索性一又跌坐到草地上，闷闷不乐地拍打着身前一丈高的小灌木道：“而且，师傅现在到底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干嘛要问人家嘛……”可恶的臭道士，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可恶可恶简直该杀！想着，白灵斜眼看着老道士，幻想着自己以一道灵力解决了这个啰嗦不停的老道。但她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首先她不能随便杀生，即便他是道士，那也是凡人；更何况，自己的修为也没有那么高深到随便就能杀了个修行了得的道士的地步。

    空空道人一愣，他也干脆弯下腰，蹲在白灵面前，好奇地问道：“小狐狸，你师傅在哪里你都不知道吗？你不能搜索她的气息吗？”

    “不能、不能就是不能！”白灵极其郁闷地扭身不理会他，这臭道士到底有完没完，他到底是谁呀，自己当时怎么会把这串茶晶手镯送给他，真是怪事！

    空空道人又挪到她面前，将脸凑近白灵，嬉皮笑脸地讪笑着问道：“那你师傅长得什么样子？她叫什么名字？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不可以！”白灵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看着空空道人手掌中握住的茶晶手镯，伸手欲抢：“这是我的手镯，快还给我！”

    空空道人速度比她还快地收藏了起来，像藏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仿佛孩子护住心爱的玩具，说出来的话更加让白灵忍俊不禁：“不给！这是你送我的，送给我了就是我的，怎么能把送人的东西随意收回呢！”

    白灵夺了个空，不由恼怒。干脆转身面对着城墙根，不想理会这臭道士。

    空空道人锲而不舍地问：“小狐狸，白灵，灵妃娘娘，小仙子，你师傅叫什么名字呀，告诉我行不行？”

    “不行！”白灵掷地有声地回答道：“师傅的名字，怎么能随便告诉陌生人呢？”哼，偏不告诉你，就要让你急！

    “喂，小姑娘，小丫头，你不能这样呐，要尊老爱幼懂吗？我可是老人，比你大一截呢，你忍心让我这老头子在荒郊野外陪着你，就为了问出你师傅的下落和名字吗？”空空道人换了个角度对着白灵的侧脸继续追问。

    白灵“霍”地一声站起来，双手叉腰，十分得意地说：“偏不告诉你！哼，你说你年龄比我大？你都知道我是小狐妖了，我今年可是活了九百二十三年呢，还有七十七年我就一千岁了。你呢，你呢？你有我老吗？哼！”

    空空道人站起来傻了眼。他蓦地提高了声音道：“我当然……”说完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只好偃旗息鼓不再说话了。

    白灵见臭道士不说话，不由得无聊起来。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她忽然问空空道人：“喂，我说臭道士，你刚才说那什么……景贵妃派你去捉妖，目的实为驱除我，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按照她说的做呢？”

    空空道人挠了挠头，这老头竟然有些羞赧地说：“是因为……嗯那个是因为……因为当时我觉得，咱俩好像挺有缘份的。”

    “缘份？”白灵瞪大了眼睛，这臭道士在说什么？

    空空道人仿佛为自己找到了理由，加重了点头的力气道：“对啊，就是缘份！当时我就想，这位小仙子虽然是狐妖，可是从没害过人。而且，看到你，我就觉得好亲切，不忍心下手。”

    “是吗？”白灵不相信地追问道：“那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个……这个我怎么知道呢……”

    温柔的夜色里，皎洁的月光下，一人一狐，一个老道一只狐妖，一老一少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争论了大半夜，直到东方逐渐发白，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城门“嘎——吱——”地打开了，陆续有买菜的菜农以及行人进出城，一老一少这才停止了争执。白灵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朝空空道人摆手笑道：“臭道士，我要走了，再见！”

    空空道人急忙跟过来，一脸讨好地笑道：“白灵，你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

    白灵走到城门口，斜睨了空空道人一眼，怪道：“臭道士，我还没问你呢，你是不是跟踪我？你跟着我干什么？”

    空空道人急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没有跟踪你，我是偶然遇到了你……”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去捉鬼除妖在这里干什么？”白灵不相信地问。

    “我……”空空道人面露难色，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白灵指着空空道人，不满道：“看吧！我就说你跟着我没安好心，哼，我警告你，不要再跟着我。好了，我现在要进城了，咱们各走各的路哟。”说罢背过身向城里走去，还向背后的空空道人摆了摆手。

    一进入白玉关，白灵顿时吃惊地睁大了眼。这里热闹非凡，道路两旁沿路有或行或走的人，大部分都带着包袱，看样子是远道而来。而城中主干道路上沿路有各种各样的商铺，卖杂货的，卖布匹的，卖混沌的，琳琅满目令人应接不暇。再向里走，里三圈外三圈地围满了人，白灵挤过去一看，是耍杂技的。

    白灵虽然下凡许久，但之前都是在皇宫，而且记忆已经被抹煞，像这样热闹的场面嫌少见到。她停下脚步，好奇地踮起脚尖看过去：只见在中间的空地上，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用红绳子扎了羊角辫，正在表演空中喷火。而她旁边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则张开了嘴，将一把长长的道具剑慢慢地吞入腹中。还有另外两个小男孩也在朝人群表演着，头上都梳着总角，看样子都不超过十岁。

    白灵吃惊地张大了嘴。她知道这是幻术，表演者的表演出神入化，可以给观众带来享受。但是，像这样的表演，由一群小孩来表演，危险性也是很大的。这些小孩，为什么会在这里表演，他们的父母呢？

    四个孩子的一段表演结束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叫好声，也有人鼓掌。但是，当那个扎了羊角辫的红衣女孩手拿托盘，向人们鞠躬道谢讨赏时，却没有一个人肯给一两银子。

    “各位大叔大婶哥哥嫂嫂们，小云和兄弟们一路逃难来到这里，父母已经在路上相继病死，还请大家发发善心，施舍一点吧。”梳着羊角辫的女孩眼里泪光闪动，不断地向人群鞠躬。可是，刚刚还围观了许多的人群却渐渐散开了，还有人嘴里嘀咕了一声：“咱不也是逃难来到这里的么，谁有钱赏你。”

    “漂亮姐姐，请你施舍一点吧，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叫小云的女孩手拿托盘走到白灵面前，白灵看着女孩那渴盼的大眼睛，实在是不忍拒绝。但她摸了摸口袋，却毫无分文。她脸色一滞，尴尬地俯下身，抚摸着小女孩的头，温柔地说：“小妹妹，姐姐现在也没钱，要不这样，待会你们表演结束之后，姐姐带你们去吃饭，好不好？”

    小云漂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巴着，回过头去看了身后稍大的小男孩一眼，见小男孩轻轻地向她摇头，她思索了一会儿，才低着头说：“谢谢姐姐的好意，我们不去了。”说着，绕过白灵继续向前走去。

    白灵愧疚地看着人群，希望能有好心人向这小女孩伸出援助之手。但是，围观的人群却渐渐散去，最后刚刚还热闹非凡的人群竟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目睹着小女孩泄气地回到空地中央，和那三个男孩收了道具，嘀嘀咕咕地小声说了些什么，然后四个孩子便离去了。白灵想了想，便也放轻了脚步跟过去。

    四个孩子手牵着手走到一条小巷子里，绕过一颗千年的古槐树，又沿着古城清澈的河水一直向前走了许久，直到进了一间荒废的院子，白灵这才加紧了脚步跟上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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