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丑丑们复活了（3）

    “你能给我推荐一家好旅馆吗？”说话人的头里没有任何器官。杰拉尔德最知道这一点。说话人的外套里也没有肩膀，只有细心的小姐们用来挂上衣的横杆。发问时举起的手压根不是手，只是一只塞满手绢的凹凸不平的手套; 连着这只手的手臂不过是凯莎琳的校伞。然而整体是活的，正在向其他任何人——任何真正的血肉之躯问一个明确的、通情达理的问题。

    杰拉尔德感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沉，他意识到如果他不抓住此刻随机应变，就再没有机会了。这么一想，他的心比刚才沉得更加厉害，好像升起一点点都不可能。

    “请问您刚才说什么？”这绝对是他能作的最佳回答。棱角分明的画脸再次转向他，再次问：“尼囊……我……推进浩率干？”

    “你想找旅馆？”杰拉尔德傻头傻脑地重复，“一家好旅馆？”

    “一家好旅馆。”绘出来的嘴唇说。

    “我非常抱歉，”杰拉尔德接着说。当然了，无论发生什么，一个人总能彬彬有礼，他自然这样做了，“但是据我所知，我们的旅馆晚上八点就早早关门了。”

    “欧阿恩。”这个丑丑说。杰拉尔德至今不明白那个恶作剧怎么会迅速地冒出来，那些帽子、外套、纸脸和无力的手中不过活了而已，它们怎么能够变得像乘坐一等舱、抽高级雪茄的绅士一样呢？那些绅士德高望众，显然在五十岁左右，在他家一带很有名很受尊重。这次杰拉尔德不需要重复就知道丑丑说：“揍他们。”

    “不行。”杰拉尔德说，“这个镇上守旅馆的每个人都完全聋了。这是，”他专注得信口开河起来，“这是郡议会的法律。只有聋子可以守旅馆。因为啤酒里的啤酒花，”他补充道，“你知道，啤酒花对耳疼疗效很好。”

    “我罕孟巴。”丑丑说，杰拉尔德毫不奇怪地发现事情“不太像他想的那样”。

    “开始有一点困难。”他说。另外的丑丑先生们围了过来。戴着无比帽的小姐说杰拉尔德相当聪明，听得懂嘴里没有上颚的人说什么。

    “旅馆不行，就寄宿间。”

    “我寄宿在冰冷的地板上。”杰拉尔德听来，这话又多余又无效。可是，等等，无效吗？

    “我不知道哪里有寄宿的地方，”他缓缓地说，“但是……”丑丑中最高的一个挤了过来。他穿着褐色旧大衣，戴着大礼帽，就是通常挂在学校帽架上迷惑那些想行窃的盗贼那种，盗贼们会以为男主人在家，从而打消念头。他更带运动气息，不如第一个说话人矜持拘谨，谁都看得出来，他不太有绅士风度。

    “哇爱喔喔（）.”可敬的丑丑重复了一遍，并向前门走去。

    “哦嗡哦（oo urn oo）,”戴花儿帽子那一个说，杰拉尔德向我保证，她的朱红色嘴唇咧出的是微笑的表情。

    杰拉尔德诚恳有礼地说：“我当然乐于做任何事情。在你们完全没有预料的情况下，事情偏偏尴尬地发生了。如果你们能在院子里稍等片刻，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帮你们找一个寄宿的地方。”看见他们白色的纸脸上掠过一阵吃惊的不屑表情，他接着说：“这个院子相当不错。你们看，抽水机刚刚才漆成绿色，垃圾箱的铁皮上涂了瓷釉。”

    丑丑们互相商量了一下，杰拉尔德断定抽水机的绿色和垃圾箱的瓷釉完全改变了他们的看法。

    “我非常抱歉，”他急切地催促说，“必须得让你们等。但是，你们瞧，我有一个叔叔，他有严重的精神病。我九点半必须给他送粥。除了我，任何人给他的东西他都不吃。”杰拉尔德并不在乎自己说了些什么。丑丑是人们唯一可以撒谎的对象。他们从上到下都是衣服，没有器官和内脏，因为他们并不是真正的人，只不过是一种看来非常真实的景象，因此从真正意义上说他们不会被欺骗，虽然看上去好像是这样。

    杰拉尔德在前面领路，一群丑丑们跟着他，穿过镶着蓝色、黄色、红色、绿色玻璃的后门，沿着铁梯走进后院。有些丑丑穿着靴子，而有些仅仅是扫帚柄或伞，赤脚走在铁梯上非常别扭。

    “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杰拉尔德说，“就在阳台下等一等？我的叔叔疯得厉害。他只要一看见陌生人，嗯，即使是高贵的人，我就无法保证后果会怎样。”

    “也许，”戴花儿帽子的小姐不安地说，“我们自己试着去找一个寄宿的地方会更好一些？”

    杰拉尔德用自己知道的最冷峻的方式说：“我建议你不要这样做，这儿的警察拘捕每一个陌生人。”“这是自由党人才制定的新法律。”他不容置疑地补充，“你们会得到你们不想得到的寄宿处。我总是想到你们被关在地牢里。”他温和的说。

    “我阿乌尔纸（i ah wi oo er papers）.”可敬的丑丑说，还添了一句听起来像是“可耻的情形”之类的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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