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弊权衡：暂不废约与立即废约(1)

    在战时对华政策的指导和战后国际格局的长远考虑下，罗斯福为中国的“大国地位”铺设了一条红地毯之路，首当其冲的，就是废除鸦片战争以来签订的不平等条约。

    早在南京政府时期，就曾为废除领事裁判权问题与相关国家进行谈判，但因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而中途停止，为抵御日本的侵略转而寻求国际社会的同情和支持。

    而日本在武力侵略的同时，并没有放弃利用这些不平等特权作为诱饵的机会，曾放弃领事裁判权和交还租界为诱饵来诱降重庆国民政府；在诱降汪精卫集团时，甚至妄言要“援助中国从东亚的半殖民地地位中逐步解放出来，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当诱惑不成时，就采取恶意中伤、嘲笑的手段，宣扬中国没有平等地位，被西方国家“不是当作一个盟国，而是当作一个工具使用”。

    日本的这一行径从另外一个角度对那些同样身受法西斯侵略、却仍同中国保持着不平等条约关系的美、英两国造成一种压力。迫于形势，两国政府屡次声明，在远东战事结束后的适当时期，与中国商讨取消领事裁判权和其他特权问题。国民政府这才重新提起废约之事。

    1941年4月，驻英大使郭泰祺奉调出任外交部长由英经美返华的途中，奉命与美国政府商谈废约。国务卿赫尔表示，中国的要求与美国所主张的“国际政策与经济政策之基本原则相同，当能得其赞同”，但并没打算立即废除，“此事以换文方式为最适当，一面由我方[中方]赞成美政府对国际贸易平等待遇之主张；一面由美方自动声明于远东战事结束后，即商议放弃在华之特殊权力”。

    太平洋战争的爆发不但让中国的战略地位举足轻重，迅速与美英等国结成同盟，成为领衔签署《联合国家宣言》的四大国之一，而且使先前反映国家关系的不平等条约显得与这种新的国际关系格格不入。

    而日本在发动太平洋战争后，以东亚各民族的“解放者”自居，不遗余力地进行蛊惑宣传，鼓吹废除西方大国在东方的殖民统治的特权；汪精卫伪国民政府也向日本提出接管上海租界管辖权等要求。在这种形势下，中美双方都把废约问题提上议事日程。

    然而，废约过程不但充满着美国对自己国家利益本身的权衡，而且也存在着一旦被日本利用的话将可能对战争造成的不利影响，所以充满艰难。

    1942年3月27日，远东司司长汉密尔顿在衡量是否废约的问题上，在他的备忘录中对废约和不废约都列举了各自相应的理由。如果暂不废约的话，主要是考虑到美国人当时实际已不能享受多少特权，废约其实只是一种姿态；况且美国政府已允诺战后废约；而且国民政府对盟国在经济军事上的实际援助行动比对外交辞令更感兴趣。

    如果更远一些考虑到战后的话，那么，战后初期情况肯定会有一段不稳定的时期，不但美国侨民需要以领事裁判权和其他特权保护自己，美国政府如果对中国政府会有所要求的话，也可以把废约作为讨价还价的筹码。而战争总会让一切都瞬息万变，战时订的条约未必适合战后的情况。

    但美国人之所以为美国人，绝不仅仅是上面这些理由可以说明的。就在列举暂不废约的同时，汉密尔顿指出“若干年来美国人民已经把领事裁判权和有关的权利看作时代的错误”，如果继续保持这些特权的话，那么将是对联合国家进行这场战争的目的的一个巨大讽刺；所以不如“让这一在广泛意义上与近代概念已不相符的制度不再出现”。

    两相比较，汉密尔顿认为，虽然从表面上看来，暂不废约的理由显然超过废约的理由，但从长远利益考虑，后者无疑具有“更重大和更持久的意义”。因此，他建议远东司会同商业条法司成立一个小组着手，“极其秘密地”进行准备工作。

    中国方面，国民政府觉察到了美国方面对中国抗战的同情和对领事裁判权的厌恶，并且深谙美国社会舆论力量的强大，所以不失时机地将此事直接诉诸舆论。同年4月19日，宋美龄在《纽约时报》发表文章，谴责领事裁判权。这一举措引起美、英两国政府的注意，但考虑到日本在太平洋上咄咄逼人的攻势和盟军依然险恶的处境，如果在这个时候主动提出废约的话，不但不能产生预期的效果，反而容易被中国方面误解为是美、英感到虚弱的结果；所以决定在军事形势有所改善时，美英再采取平行行动取消领事裁判权，以达到在远东政策方面团结和合作的目的。

    虽然没有能够达到说服美英废约的效果，但宋美龄的文章被国务卿赫尔看作代表国民党声音的“政府文件”。

    及至这一年年中，太平洋上军事形势趋向好转。6月中途岛海战后，日军连失制海制空权，战略上已经失去主动权，不得不被迫停止全面进攻，改而采取守势。8月27日，赫尔在致电英国外相艾登时说，虽然此时依然不是采取行动的最佳时机，但美国舆论越来越倾向于放弃领事裁判权，因为战争的瞬息万变让他对推迟废约时间是否就真的有更加有利抱怀疑态度；所以希望能够乘着事情还在自己的控制之中时采取主动。

    这样，美英两国经过一个半月的反复协商，决定采取各自行动的方式，分别与中国政府进行废约谈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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