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幸运与幸福（8）

    刘恒明明知道周勃不会谋反，就是想借此打击周勃的威风，就像刘邦打压萧何一样。功高震主是不行的。功高震主实质就是独裁者的权力受到莫名其妙的威胁，只要权力在私有化的情况下，权力或者属于某个姓氏，或属于某个组织，这种状况就会延续下去。功高者只不过在处理上由消灭改为其他看似体面的形式，而侮辱其人格，打击其尊严则是首先必做的。

    刑法改革，以求长治

    我记得小学的时候，学唱一首歌，歌中说“幸福在哪里？朋友我告诉你，它不在柳荫下，也不在温室里，它在辛勤的工作中，它在艰苦的劳动里”。歌曲表达的是幸福就在劳动之中。这也不错。问题在于，在一个没有公平正义的社会里，艰苦的劳动会有幸福可言吗？当一个国家对罪犯搞连坐，这样的国家给人带来的只能是恐惧。当法律不能维护公平正义，又怎么指望人们幸福指数的提高？幸福是个人的，但幸福却受制于国家整体环境的影响。

    刘恒刚刚即位，就把取消连坐之事提到日程上来。下面是他与主管官员的对话：

    刘恒：法律是治理国家的基础，用以制止暴行，引导人们向善。当下罪犯已经治罪，却还要连坐其他亲属。我认为这样很不好，你们议议。

    主管官员：民众不能自治，所以制定法令来禁止他们犯罪。搞连坐就是要使他们感到犯法干系重大。这种做法由来已久，还是照老样子来吧。

    刘恒：法律公正人民自然心悦诚服。官吏的职责当中就包括引导民众向善，官吏没有做到却用不公正的法律惩治他们，这不是促使他们犯罪吗?这样的连坐法，我看不出它哪儿好，你们再仔细考虑下。

    主管官员：陛下如此善意，非我们所能想得到的。就照您的意思废除连坐法。

    这番对话里，我们可以看出刘恒对法律的认识远远高于他的下属。不能以牺牲更多平民的利益换取社会的稳定。我们不能仅从道德角度来评价刘恒，重要的是刘恒能够独立分析这个问题并解决之。从主管官员的话里可以看到，既然约定俗成最好不要改。即便他们认可刘恒的意见也不是从法律角度给予解释，而仅仅从道德角度来诠释，这意味着国民能够获得的权益无疑是皇帝的恩赐。其潜台词则是权益的保护不会以某种固定的形式延续下去，只要独裁者需要，连坐法随时可以恢复。

    由于对权力的监督机制不健全，致使法律失去公正性，有些冤假错案的受害者就要上访。不过，古代的君主为了能够听到民间的声音，除了采集他们的歌谣之外就是在四通八达的路口树立旌旗和木牌，欲进善言者立于旗下言之；有批评朝政者书于木牌之上。用以上下政通，避免官员脱离底层民众，随时知晓民间疾苦以便尽快解决问题。但秦帝国把此视为“诽谤妖言”。汉帝国追随秦制此法也依旧延续，直到刘恒执政，才开始正视这个问题。

    他认为此法使官员们不敢说真话，做皇帝的也无从了解自己的过失。结果不但优秀的人才被拒之千里之外，也不能及时纠正工作中犯下的错误。这样的法律条文不仅仅束缚了上层，也剥夺了普通国民的言论自由。

    刘恒当然不会有“我虽然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的认识，但他认为让普通国民说话，哪怕是骂他这位伟大英明的领袖也无所谓。在他看来，那些诅咒他的人只是愚昧而已，而他则是有文化、有风度的领导者，不能因为人家只是说话表示不满就给定罪。如此，刘恒废除了此法。

    刘恒对法律的认识在逐步加深，从他对待张释之处理的三个案件可以看出。

    第一件为“不敬案”。太子刘启与梁王刘武同乘一车入朝，到了皇宫外的司马门也不停车，长驱直入。按律司马门不下车要罚金四两。时任公车令（掌宫门警卫及传达事务）的张释之秉公办事，把这俩家伙截住，以“不敬罪”论处。此事惊动了薄太后，刘恒向母亲谢罪，说他教子不严。薄太后亲自下令赦免两个孙子。

    此事让刘恒对张释之有了好感，便给他升了官。当刘启做了皇帝，张释之怕被报复，整天忧心忡忡。有人给他出招向刘启谢罪，张释之的心才算平静。哎！都是皇帝，怎么差距这么大呢？同是一个人，怎么前后差距这么大呢？

    第二件为“惊马案”。刘恒的车驾经过中渭桥，有人突然从桥下跑了出来，刘恒的马受了惊。按照规定，皇帝出行，一般需要交通管制。这小子也的确是听到交通管制号令后躲在桥下的。只不过他耐心不够，一出来正好遇到车队，此人拔腿就跑。跑得再快也被抓住了。如何处理该案，刘恒与廷尉张释之产生了分歧。按照帝国法律，只是触犯了道路治安条例，罚点钱就完事了，毕竟没有对刘恒造成伤害。但刘恒并不这样认为，他说，如果不是性格温顺的马后果不堪设想，罚金处理太轻。

    刘恒忽视了犯罪构成中重要的一条是造成客观危害，显然他说的只是假设。张释之告诉刘恒，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管是天子还是普通民众都要严格遵守。单就“惊马案”的处理来看，完全是根据帝国的法律规定。如果擅自加重处罚，法律就不能取信于民。张释之如果只是讲到这里可以说非常完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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