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幸运与幸福（9）

    可是他又说，那时您让人杀了他也就罢了，现在既然把此人交给廷尉，廷尉是天下公正执法的带头人，稍一偏失，天下执法者都会任意或轻或重，民众岂不手足无措？刚才还律面前人人平等，现在却说皇帝高于法律可以直接杀人。刘恒良久曰：“廷尉言是也。”（《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

    第三件为“盗庙案”。有人偷盗高祖庙神座前的玉环被抓了，刘恒发怒，交给廷尉治罪。张释之以偷盗宗庙服饰器具之罪奏报。刘恒勃然大怒说：“这人无法无天，竟偷盗先帝庙中的器物，我交给廷尉审理的目的就是要灭其族，而你却一味要按照法律条文惩处，这有背我的本意。”张释之脱帽叩头谢罪说：“依照法律如此处罚已经可以了。况且罪名相同时也要区别犯罪程度。现在他偷盗祖庙的器物就要灭族，万一有人挖长陵一捧土，陛下用什么刑罚惩处他呢？”过了一段时间，刘恒和薄太后谈论此事后才同意廷尉的判决。当时帝国已经取消连坐，没想到文帝哥哥还要灭其全族，可想而知不是民意政府下的法律永远都是特权手中的工具。

    无论怎样，刘恒对法律的认识有了很大提高，而一些个案的发生又促使他去变革法律。好比被警察打死的大学生孙志刚，他的无辜而死宣告收容制度在中国的寿终正寝。在刘恒执政的第十三年发生了一件事，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缇萦救父”，此案最终导致汉帝国废除肉刑。

    淳于缇萦的父亲淳于意是齐国临菑人，他从小就对医学感兴趣，后经高人指点，成为一代名医。此人爱自由，不愿受制于人，喜欢四处交游。尽管堪称国医，但他并不认为能包治百病。淳于意很诚恳地表示过他也会误诊。传奇的学医之路证实他是那时正宗传统医学的继承者，正如他的老师所讲的那样，想学到医学的真谛就要把以前学的东西全忘掉。看到淳于意陈述的病例不难发现他是一位专攻疑难杂症的大夫。但自由的个性使他有时不愿给别人看病，当然有些病他也无能为力。如此态度引起一些人不满。再后来，他成为一名公务员，负责仓库的管理。也不知道淳于意得罪了哪路神仙而被治罪，按律押往首都长安。

    面对五个丫头片子，高产量的“英雄父亲”淳于意倍感失望，说生孩子就要生男孩，女孩在关键时候没啥用。这深深刺痛了十二岁缇萦的幼小心灵，她决定随父去长安。在长安缇萦亲自向刘恒上书申诉，愿意为奴仆换取父亲免除肉刑。

    一个十二岁女孩有如此胆量和孝心足以使人感动不已。本朝以孝治天下，这不是活生生的典范嘛！小女孩不仅表示替父承担惩罚，而且还讲了对肉刑的认识。她说非常痛心被处死的人不能再生，而受刑致残的人也不能再复原，即使想改过自新也没机会了。这样的见识让刘恒大吃一惊。当他体认到孩子的孝心后完全可以一句话解除其父的刑罚，但看了缇萦对肉刑的认识，这位清教徒般的皇帝大发感慨：

    听说在舜治理天下的时候，只是在罪犯的衣帽上画些特别的图形，给罪犯穿上有特定标志的衣服以此来羞辱他们，这样民众就不犯法了。何以至此？当时政治清明呀。如今虽有刺面、割鼻、断足三种肉刑，可犯法的事仍不能禁止，过失在哪呢？莫非我道德不厚、教化不明？我感到很惭愧。

    训导的方法不完善，愚昧的人就会犯罪。《诗经》上讲平易近人的官吏才是民众的父母。现在有人犯了法，还没教育就加以刑罚，那么有人想改过从善也没了机会。我很怜悯他们，施用刑罚以致割断犯人的肢体，刻伤犯人的肌肤，致使身体终身不能复原，令人痛苦而又不合道德呀。作为民众的父母，如此作为难道合乎天下父母之心吗？应该立即废除肉刑。

    丞相张苍等人商议，把肉刑转为鞭打，但实际操作中鞭打也足以致死。这大概是刘恒没有想到的，但刘恒在观念上对肉刑的认识和实践上取消肉刑的意义不言自明。在取消肉刑的同时，也把一些徒刑明确服刑年限。例如城旦、城旦舂徒刑，在罪犯劳改四年后，立即解除惩罚。有学者认为由无期徒刑改为有期徒刑，但十三年之前的刘长获罪书中的内容明显有悖于这一说法。下一章即可看到。不管对缇萦还是对淳于意而言，这既是幸运也是幸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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