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界大战

    杨月楼全面继承了三庆班的管理，谭鑫培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他搭入四喜班，和孙菊仙轮唱大轴。

    孙菊仙出身票友，能文戏不能武戏。杨月楼文武全能，风头正劲。谭鑫培先在四喜班以武戏挂头牌，占领一席之地，然后再徐图以新腔唱须生打开局面。这是谭鑫培对自己的将来进行的一次周密规划。

    程长庚故去，谭鑫培在艺术上的改革更加大胆。但是，新腔如果在朝夕之间就能大成，也就不值钱了。程长庚一代剧神的光辉，始终笼罩、压制着谭鑫培。程长庚在辞世前，虽然已经默许了他的改革，但有剧神在，他毕竟放不开手脚。如今，谭鑫培坚定不移地打造、完善着自己，谭腔就要起飞了。

    伶圣离世，梨园一时群龙无首。伶人个个当仁不让，一场对舞台的争夺战正在拉开序幕。谭鑫培怎会甘于人后。他开始行动，要占领这个时代。不到四十岁的谭鑫培，正当壮年。他要在京师的舞台上，为自己正名。

    谭鑫培的潜台词是，大老板没了，现在的舞台就是谭叫天的！谭鑫培四处出击，作风张扬，引发了一场伶界大战。过程中，也难免和一些伶人有了摩擦。谭鑫培不在乎，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谁的面子也不给！

    《青山石》中的俞菊笙扮相（右）首先还是武生戏。当时武生行的三大派以俞菊笙、黄月山、李春来走红。其中俞菊笙是北派武生之祖，身材魁伟，气度猛武。作为张二奎弟子，他专演长靠武生，是春台班的台柱。

    谭鑫培的武生戏，虽然没有独立门派，但是和三大派都能较高下。京师某权贵团拜做寿，来客如云，谭鑫培和俞菊笙相遇。

    当场有顾曲周郎周子衡、吴涛、孙春山等等戏曲名流在座。有好事者提议，请谭、俞二伶各演《挑花车》。这是命题pk。谭鑫培和俞菊笙卯上劲，对台决战。白天，俞菊笙的高宠果然气概不凡，一条专用的枪，有几十斤重，这个是他独有的绝活。谭鑫培在后边上场，论气概、武功都不行，但是他扬长避短，在文戏中用眼神身段塑造人物，“文起霸”，武戏文唱，把高宠都演活了！

    在场都是戏篓子，一直评价谭鑫培的高宠效果不逊色于俞菊笙。

    但是，俞菊笙是以长靠武生吃饭，谭鑫培打平手就跟赢了他一样。大家纷纷传扬，谭鑫培的《挑滑车》和俞菊笙不相上下。从此，谭鑫培和俞菊笙相互不服，也有了芥蒂。

    《忠孝全》中，金秀山饰王振（中）金秀山，唱净角，是翠峰庵票房票友，拜师何桂山下海，后来的大铜锤花脸金少山就是他儿子。金家有一条传辈的好嗓子。因生麻子，金秀山又称金麻子。金秀山这种大嗓门，是不欣赏谭腔的，两人仅仅点头之交。谭鑫培演空城计，班主邀请了金秀山扮司马懿配戏。谭鑫培都扮好戏了，金秀山却玩失踪，只让一个小青年外号“小刘刀子”的弟子代替。

    谭鑫培也没发作，问小刘刀子一场多少钱。小刘刀子壮着胆子说，六千块。谭鑫培说，给加到一万二！小刘刀子从此出头了，他就是后来红遍天下的一代名伶刘鸿生。金秀山不给面子，谭鑫培就用刘鸿生刺激他。从此谭鑫培和金秀山也结下了梁子，直到民国初年才好些。

    谭鑫培四处出击，与人打对台，争上下，高接低挡，水来土掩，锋芒毕露，全力打造自己的名声。这是他和时小福谈心以后所悟出的伶人成名的道理：想成名，时不我待，舍我其谁！

    谭鑫培改搭四喜班时，孙菊仙是班主。后来孙菊仙辞了班主专唱须生，谭鑫培也加入须生行列。两人在台上也成了对手，火花四溅。

    京师戏风大盛，大老板死后，梨园界正值新老交替。虽然人才济济，但是由于演出市场也空前火爆，名伶还是显得紧俏。在这样的背景下，戏班子的规矩改变不少，有能耐的伶人不一定专搭一个戏班。谭鑫培在四喜班以外还搭很多戏班，武生、武老生、老生兼演，与一时的名伶都有同台。他的新腔在频繁的亮相中不断丰富、完善，渐渐独树一帜，取得广泛的认可。

    在性格上，谭鑫培张扬，不畏强手积极竞争。在艺术追求上，他又虚怀若谷，向一切真知学习。

    一次演《状元谱》，谭鑫培演陈伯愚。这段戏是陈伯愚让家院拿板子打儿子。演家院的龙套按剧情应该拿板子给他，但是他这个龙套这次说什么也不给他板子。谭鑫培挤眉弄眼半天，龙套只是拿着板子满台跑。谭鑫培气得追过去把板子抢过来，才能继续下边的戏。

    下场以后，谭鑫培急了，问这个龙套：我说你吃错药了，你演过这个戏么。这个龙套慢条斯理地说了，惭愧，对这戏不太熟，当年跟程大老板演过几场。谭鑫培肃然起敬，知道这里边有缘故，就问，这个，程大老板怎么演的。龙套说了，大老板说过，这里的剧情是老爷打少爷，家人陈志看着少爷长大的，心疼，所以抱着板子不愿意给，程大老板每次都是追着我抢过板子，还把我踢个跟头。谭鑫培说，学习了！他给龙套发了几两银子特别补助，说以后就照这么演！

    又一次，谭鑫培唱击鼓骂曹。当唱到，“昔日太公曾垂钓，张良晋履在圯桥”时，台下一个老头叫倒好。谭鑫培从台上认准这个人，散戏后把老头请到后台。谭鑫培施礼请教，老头说，这个三两句说不清，要不咱们约个地方谈吧，茶馆、酒楼之类的。周围助理就说，别搭理老梆子，骗吃骗喝的吧。谭鑫培批评助理没礼貌，约定次日到酒楼。谭鑫培按时见了老头，老头拿出了字典，指出，谭鑫培将“圯”字读错了。老爷子说，你谭叫天唱得好，但是如果今后想成为当代名伶，文化知识一定要补足，读错字太丢人了。谭鑫培觉得很有道理，买单!

    此后谭鑫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文化不足，影响了演戏进步，所以到中年时开始读书识字，渐渐地扫盲了。谭鑫培演出中积极活跃，艺术追求上谦虚专注，事业越来越牛，渐渐声名鹊起。

    谭氏家族也渐渐兴旺，这时谭鑫培已有四子二女。长子二子三子都已娶妻生子，长女嫁给上海武生夏岳麓。谭志道已不再登台，进入风烛残年，日常在家帮长孙料理些家务。谭鑫培收入稳定，渐渐增加了赛马、养鸽子、斗蛐蛐等等爱好。

    谭家几辈人丁不旺，谭志道希望有更多的后代。光绪八年，大年三十，飞雪映红梅，谭鑫培三十五岁，生了第五个儿子。在这个日子出生，谭志道认为很吉利，这孩子就是后来谭门的掌门人谭小培。谭鑫培看到了希望之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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