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诗选 第五节

    春日寄怀

    世间荣落重逡巡，我独丘园坐四春。

    纵使有花兼有月，可堪无酒又无人。青袍似草年年定，白发如丝日日新。

    欲逐风波千万里，未知何路到龙津。

    【注】龙津：指龙门，喻仕途擢升之路。此诗写家贫无酒可以消愁，也无知音可以相慰藉；汲引无门，前途渺茫，有年华已逝之叹。

    咏　云

    捧月三更断，藏星七夕明。

    才闻飘迥路，宣隔重城。

    潭暮随龙起，河秋压雁声。

    只应惟宋玉，知是楚神名。

    注：河秋：指银河。潭暮随龙起：云从龙风从虎。云捧月藏星，至三更月隐，至七夕星明，比喻约会与分手。女子若云朵飘然远去，转瞬已远隔重城。想巫山之云因宋玉《神女赋》而名闻天下，而这个女子也将因为诗人怜爱与歌咏而芳名远播。

    落　花

    高阁客竟去，小园花乱飞。

    参差连曲陌，迢递送斜晖。

    肠断未忍扫，眼穿仍欲稀。

    芳心向春尽，所得是沾衣。

    【注】参差：花影迷离意。稀：春光过尽。此诗专咏落花，伤春惜花，情思委婉。这望眼欲穿才来到的春天，挽留不住，又匆匆离去，诗人寓意自己素怀壮志而不见用于世，一生希冀灰灭。

    幽　人

    丹灶三年火，苍崖万岁藤。

    樵归说逢虎，棋罢正留僧。

    星斗同秦分，人烟接汉陵。

    东流清渭苦，不尽照衰兴。

    【注】秦分：秦地的分野；古以十二星次的位置划分地面上州、国的位置，两相对应。

    复至裴明府所居

    伊人卜筑自幽深，桂巷杉篱不可寻。

    柱上雕虫对书字，槽中秣马仰听琴。

    求之流辈岂易得，行矣关山方独吟。

    赊取松醪一斗酒，与君相伴洒烦襟。

    【注】裴氏居郊野深幽之处，桂树和杉树成篱落，不易寻访；他常书鸟虫体字迹于柱上，善鼓琴使吃草的马也抬头倾听。如此高士，世所难寻，而诗人即将远行，就赊取斗酒与他对酌，一洗胸中烦忧。

    赠田叟

    荷蓧衰翁似有情，相逢携手绕村行。

    烧畬晓映远山色，伐树暝传深谷声。

    鸥鸟忘机翻浃洽，交亲得路昧平生。

    抚躬道直诚感激，在野无贤心自惊。

    【注】会昌四、五年闲居永乐时，诗人与田叟相逢有情，末两句说自己和田叟都是心怀直道之人，却同样遗落在乡野，心中有不平之叹。

    自遣

    地胜遗尘事，身闲念岁华。

    晚晴风过竹，深夜月当花。

    石乱知泉咽，苔荒任径斜。

    陶然恃琴酒，忘却在山家。

    【注】地有胜景而能忘尘事，身有空闲却念及春华。晴风远来，竹能先受，夜月升起，花独能当。石乱泉会被咽住，斜径生苔则荒芜。陶然持酒，以忘山家寂寞心。

    晚　晴

    深居俯夹城，春去夏犹清。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并添高阁迥，微注小窗明。

    越鸟巢干后，归飞体更轻。

    【注】夹城：指两侧高墙所夹的通道，或指小城墙。幽草：偏僻处的幽深草丛。晚晴：苦雨后傍晚转晴。并：更。

    无　题

    万里风波一叶舟，忆归初罢更夷犹。

    碧江地没元相引，黄鹤沙边亦少留。

    益德冤魂终报主，阿童高义镇横秋。

    人生岂得长无谓，怀古思乡共白头。

    【注】地没：水天相接处。益德：指三国蜀将张飞，字作益德，亦作翼德。阿童句：指晋时王濬灭吴，气势可薄云天。此作直抒胸臆，感慨沉郁，可逼老杜。

    题僧壁

    舍生求道有前踪，乞脑剜身结愿重。

    大去便应欺粟颗，小来兼可隐针锋。

    蚌胎未满思新桂，琥珀初成忆旧松。

    若信贝多真实语，三生同听一楼钟。

    【注】乞脑剜身：指有前人舍生求佛法者。蚌胎未满：古人云月望则蚌蛤实，月晦则蚌蛤虚。贝多：即菩提树，其叶称贝叶，可写经。颈联讲佛之至大，一粒粟中藏世界；至小则尖头针锋，受无量众。如果信佛之言，亦能彻悟三生。

    过伊仆射旧宅

    朱邸方酬力战功，华筵俄叹逝波穷。

    回廊檐断燕飞出，小阁尘凝人语空。

    幽泪欲干残菊露，余香犹入败荷风。

    何能更涉泷江去，独立寒流吊楚宫。

    【注】伊仆射：即伊慎，大历间以军功封南充郡王。此诗感慨荣华易逝，人生无常。

    蝉

    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

    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

    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

    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

    【注】此诗写寒蝉因栖于高枝，只能饮清露，诗人自喻贫寒与高洁，而他乡薄宦，梗枝漂流，故园荒芜，胡不归去？高难饱、鸣徒劳、声欲断、树无情，怨艾深重，咏物佳绝。

    二月二日

    二月二日江上行，东风日暖闻吹笙。

    花须柳眼各无赖，紫蝶黄蜂俱有情。

    万里忆归元亮井，三年从事亚夫营。

    新滩莫悟游人意，更作风檐夜雨声。

    【注】无赖：为可爱貌。元亮：为陶渊明的字。亚夫营：为汉代周亚夫的细柳营。看到“忆归”句及末句“风檐夜雨声”，方知此诗以乐景写哀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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