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诗选 第四节

    无　题

    凤尾香罗薄几重，碧文圆顶夜深缝。

    扇裁月魄羞难掩，车走雷声语未通。

    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

    斑骓只系垂杨岸，何处西南任好风？

    【注】月魄：月初生或始缺时暗黑不明的部分，泛指月，此代指团扇，借班婕妤《团扇歌》之典。车走雷声：借司马相如《长门赋》之典。西南好风：据《易?坤》“西南得朋，东北丧朋”之句，喻所思女子。

    无　题

    重帷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

    神女生涯元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注】以巫山与青溪神女喻所思女子，人神相恋，明知相思无益，不妨付出一片惆怅痴心。

    无　题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

    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

    蜡照半笼金翡翠，麝熏微度绣芙蓉。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注】梦为远别：因为远别而久思成梦。麝熏：麝香。刘郎：相传东汉刘晨和阮肇入天台山采药，为两仙女所邀，留半年，求归，抵家子孙已七世，而两人返山再找仙女，终不可得，后借指情郎。

    无　题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

    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

    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注】金蟾啮锁：蟾善闭气，古人用以饰锁。玉虎：用虎状玉石装饰的辘轳。丝：指井索。贾氏窥帘句：晋代韩寿貌美，被贾充召为僚属，贾充女有次窥见韩寿便十分喜爱，二人私通，后贾充以女妻寿。宓妃句：宓妃为伏羲氏之女，溺死与洛水，遂为洛神，此处指魏文帝曹丕之甄后；早前魏王曹植曾求娶而不得，她死后，曹丕将其玉缕金带枕给了曹植。

    银河吹笙

    怅望银河吹玉笙，楼寒院冷接平明。

    重衾幽梦他年断，别树羁雌昨夜惊。

    月榭故香因雨发，风帘残烛隔霜清。

    不须浪作缑山意，湘瑟秦箫自有情。

    【注】吹笙者：指王子乔，学道修仙者，此诗人自谓。重衾：比喻男女欢会。羁雌：指失偶的雌鸟。湘瑟秦箫：指虞妃和弄玉。此诗似在劝勉女冠还俗，以享夫妻天伦。

    碧城三首之一

    碧城十二曲阑干，犀辟尘埃玉辟寒。

    阆苑有书多附鹤，女床无树不栖鸾。

    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

    若是晓珠明又定，一生长对水精盘。

    【注】碧城：道教传为元始天尊的居所，后指仙人、道隐居处。犀辟尘埃：犀牛角能辟尘，置之于座，尘埃不入。附鹤：仙道以鹤传书，称为鹤信。星沉海底，为日晓时分，雨过河源，为晚暝景象，暗指诗人与女冠定情之初，曾相亲相随，却感到欢聚无多的怅然。

    无　题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注】青鸟：西王母取食传信的神鸟。此诗写暮春时节与恋人别离的忧伤，感情绵邈，语言多姿。颈联千秋佳绝，既缠绵沉痛，又坚贞不渝。尾联写希望信使频传佳音，意致婉曲，柳暗花明，终境逢生，别有洞天。

    无　题

    照梁初有情，出水旧知名。

    裙衩芙蓉小，钗茸翡翠轻。

    锦长书郑重，眉细恨分明。

    莫近弹棋局，中心最不平。

    【注】照梁：宋玉《神女赋》有“其始来也，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句。出水：曹植《洛神赋》有“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句。首联指女子美如巫山神女、洛神。弹棋局：古代有种博戏为弹棋，其局中心隆起不平。末两句劝女子莫近弹棋局，以免因心中有遗恨而痛苦不平。

    春　雨

    怅卧新春白袷衣，白门寥落意多违。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远路应悲春晼晚，残宵犹得梦依稀。

    玉珰缄札何由达，万里云罗一雁飞。

    【注】白袷（jiá）衣：即白夹衣。珠箔：珠帘。晼（wǎn）晚：日暮，太阳将落山。

    曲　池

    日下繁香不自持，月中流艳与谁期？

    迎忧急鼓疏钟断，分隔休灯灭烛时。

    张盖欲判江滟滟，回头更望柳丝丝。

    从来此地黄昏散，未信河梁是别离。

    【注】诗人游宴曲江，席中有不能忘情者。分别时十分伤情，纵苏武、李陵的河梁离别之悲也不能过。

    安定城楼

    迢递高城百尺楼，绿杨枝外尽汀洲。

    贾生年少虚垂泪，王粲春来更远游。

    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

    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

    【注】贾生：西汉贾谊。王粲：汉末依附刘表，有《登楼赋》传世。永忆两句：言范蠡功成名就后泛舟五湖之事。诗人初至安定，登城楼远眺有感，叹息为人所排挤，夙志难酬。

    回中牡丹为雨所败

    浪笑榴花不及春，先期零落更愁人。

    玉盘迸泪伤心数，锦瑟惊弦破梦频。

    万里重阴非旧圃，一年生意属流尘。

    前溪舞罢君回顾，并觉今朝粉态新。

    【注】浪笑：即漫笑、徒笑。不及春：赶不上春天开放。前溪舞罢：将风雨中牡丹的飘摇零落比作前溪之舞。

    无　题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注】灵犀：犀牛角，古代当作灵物，中央色白，有角髓贯通两头。送钩：即藏钩，行酒时的一种游戏。分曹：两两分对。射覆：酒令之一。听鼓：唐代五更二点击鼓，坊市开门。兰台：唐代将秘书省称为兰台。

    出关宿盘豆馆对丛芦有感

    芦叶梢梢夏景深，邮亭暂欲洒尘襟。

    昔年曾是江南客，此日初为关外心。

    思子台边风自急，玉娘湖上月应沉。

    清声不远行人去，一世荒城伴夜砧。

    【注】梢梢：风吹芦叶之声。关外心：当时诗人到关外任职宏农尉。思子台：汉武帝为冤死的戾太子筑思子台，此处有念母之意。

    饮席戏赠同舍

    洞中屐响省分携，不是花迷客自迷。

    珠树重行怜翡翠，玉楼双舞羡鹍鸡。

    兰回旧蕊缘屏绿，椒缀新香和壁泥。

    唱尽阳关无限叠，半杯松叶冻颇黎。

    【注】洞中：指官妓居处如神仙洞府。珠树句：《山海经?海外南经》云“树如柏，叶皆为珠”；翡为赤雀，翠为青雀。兰回句：屏风边缘绣有兰花。椒缀句：《西京杂记》云“温室以椒涂壁”。松叶即松叶酒，颇黎为玻璃，指酒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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