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幕却话巴山夜雨时（2）

    851年七月，柳仲郢被任命为东川节度使，治梓州，辖区在四川盆地中部。柳仲郢赏李商隐之才，怜李商隐之困，就奏辟李商隐为东川节度使幕僚。

    柳仲郢是个正直而有业绩的官员，曾受李德裕之恩，却不因恩奖阿附；当李德裕贬死海南岛后，又对他给予同情，并对其亲属予以照拂。

    李商隐写了两封感谢信给柳仲郢，里面提到柳仲郢“赐钱三十五万以备行李”。这笔钱不是一笔小数目，足可以让李商隐做安家费，将幼小的儿女留在长安托人照顾。所以李商隐说：“不执鞭而获富，敢将润屋，且以腾装。”

    不过李商隐一直到九月才起程，行过两千九百里，于十月到达梓州。

    在出发之前，李商隐大部分时间待在洛阳崇让坊岳父王茂元的府宅。看着这空荡荡的住宅，触景生情的李商隐写了很多诗。

    诗人生活失意，为诗却生机勃发，这段期间写的诗用情凄迷、用词绮丽。王蒙曾说：“他的诗有一种弥漫的情，弥漫就是‘无端’，世间有那么多情，情难舍情难断，情难表达，而李商隐能把弥漫的情写出弥漫的美，像这种情况再没有第二个诗人能做到。”而且他进一步分析说：“李商隐能把哪怕是很悲哀的、很消极的情，或者说是郁闷、颓废的情绪，经高度充分的审美化后，让人感到很美，把郁闷、颓废的情绪修建成美轮美奂的宫殿，令人叹为观止。”

    李商隐有一日醉在崇让宅东亭，在酒醉情迷中写诗——

    曲岸风雷罢，东亭霁日凉。

    新秋仍酒困，幽兴暂江乡。

    摇落真何遽，交亲或未亡。

    一帆彭蠡月，数雁塞门霜。

    俗态虽多累，仙标发近狂。

    声名佳句在，身世玉琴张。

    万古山空碧，无人鬓免黄。

    骅骝忧老大，鶗鴂妒芬芳。

    密竹沈虚籁，孤莲泊晚香。

    如何此幽胜，淹卧剧清漳。

    风雨过后，激荡的池塘平静了下来。醉意未消，李商隐说，直以为自己到了江南。想世事变化逝水如斯，身边的人一个个去世，令狐尝崔戎、王茂元、郑亚、卢弘止，连十四年相濡以沫的妻子也玉殒，幸好还有一些至交亲友还在。我从南到北辗转漂泊，饱经风霜，我被世俗功名所缧绁，近来却有遁世求仙的痴狂。而我声名作品俱在，身世亦如玉琴，弦弦柱柱思华年。青山不老去，人生多短暂，我如骏马怕老大徒伤悲，如杜鹃嫉妒年华芬芳。竹林清音已歇，孤莲余香犹存。这么好的风景里，我怎么能像多病的刘桢卧病清漳？

    到了七月二十九日这一天，李商隐在这个旧宅里办了一个小宴席，热闹处愈见孤独，举杯浇愁愁更愁。李商隐说，自己归梦悠悠唯有孤灯照见，破落生涯只有浊酒相知。我已经到了如此暮年，只有嵩山的松雪与我为伴——“悠扬归梦惟灯见，濩落生涯独酒知。岂到白头长只尔，嵩阳松雪有心期。”

    就在头一天，洛阳下起了雨，雨轻轻打着崇让宅的屋瓦，发出一片珠玉之声。听着这淅淅沥沥的雨声，迷迷蒙蒙做梦又迷迷蒙蒙惊醒的李商隐写了一首很美的诗——《七月二十八日夜与王郑二秀才听雨后梦作》

    初梦龙宫宝焰然，瑞霞明丽满晴天。

    旋成醉倚蓬莱树，有个仙人拍我肩。

    少顷远闻吹细管，闻声不见隔飞烟。

    逡巡又过潇湘雨，雨打湘灵五十弦。

    瞥见冯夷殊怅望，鲛绡休卖海为田。

    亦逢毛女无憀极，龙伯擎将华岳莲。

    恍惚无倪明又暗，低迷不已断还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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