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幕墙高月有痕，为含无限意（1）

    之一　著破蓝衫出无马

    李商隐回到长安后，十月参加了选调，被任命蜹厔（现陕西周至县）尉，在接受任命后不久，李商隐去谒见京兆尹，结果被留下来，专掌表奏之事。

    但是留在京城的日子里，李商隐的生活非常窘困。他后来写诗回忆自己的前尘往事，也说起这段时光：“归来寂寞灵台下，著破蓝衫出无马。天官补吏府中趋，玉骨瘦来无一把。”

    这一年九月，令狐绹有拜相之势。重阳节这天，李商隐去拜访令狐绹，令狐绹拒不接见。李商隐想起了那个热爱菊花、怜惜自己的令狐楚，伤感地写诗道：“曾共山翁把酒时，霜天白菊绕阶墀。十年泉下无消息，九日樽前有所思。不学汉臣栽苜蓿，空教楚客咏江蓠。郎君官贵施行马，东阁无因再得窥。”

    令狐楚离开已十年，仍让人感念他的恩情。如今他的儿子却不像他，不能引进人才，不像汉使臣能从西域移栽苜蓿到长安的近郊，让我空如屈原，吟咏芳草自赏。如今你设木栅栏阻拦故友来访，那我也不会再到你的府上探望。

    李商隐受此待遇不免让人欷歔，一段两小无猜的友情就此闭门不见了。其中阻断的不仅是感情，还有李商隐的希望。

    据说，当时李商隐把这首诗题在令狐绹家的客厅里，令狐绹看见后，惭怅不已，乃闭此厅，终生不入。

    一堵失意之墙高高地竖立在李商隐的面前，阻挡着他的前程，却有诗情的月光照下来，于是墙高多含月意。为着这样曲折婉转的情绪，李商隐的诗情涂满了这斑驳的老墙。

    这一年，李商隐为远在海南的李德裕接连写诗伤之，比如《李卫公（德裕）》：“绛纱弟子音尘绝，鸾镜佳人旧会稀。今日致身歌舞地，木棉花暖鹧鸪飞。”

    此时在遥远的被贬之地，李德裕亦伤感地说：“不堪肠断思乡处，红槿花中越鸟啼。”两个知己相隔万里，却对着同样的红色花朵，共鸣彼此的悲伤。

    就像李白被判罪流放夜郎时，杜甫挺身而出，为李白喊冤，写下“应共冤魂语，投诗赠汨罗”以相慰。李商隐模仿得杜甫悲天悯人的诗情，更学得他做人的情义，从不看风使舵，只凭着一腔情义锐利出击，直戳向别人软弱的沉默。

    在秋天，听到从湓浦传来的刘蕡去世的消息，李商隐大恸，挥泪写就《哭刘蕡》：“上帝深宫闭九阍，巫咸 不下问衔冤。黄陵别后春涛隔，湓浦书来秋雨翻。只有安仁能作诔，何曾宋玉解招魂。平生风义兼师友，不敢同君哭寝门 。”

    刘蕡你被贬冤死，而皇帝竟不闻不问。想春天与你在黄陵分别，秋天却传来你的死讯。我若潘岳以悼词来哀祭你，却不能如宋玉招回你的魂魄。你的人格如此高尚，你既是我的良师亦是我的益友，让我不敢以平常友谊来哭悼你。

    李商隐为这位故友一哭再哭，一再写诗。好友被冤贬直至客死他乡，对李商隐的冲击至大，其积郁至深，他要借一个有志之士的死亡来井喷自己的悲哀。有后人评论道：“沉郁之句，谁能锤炼至此，唯少陵（杜甫）有之。”

    刘蕡当年大殿对策，震动朝野，而如今客死他乡，众人却喑哑无声，可见大唐的诗坛此时是多么冷清与衰颓，已经没有会为嵇康之死而恸哭的三千学子了。

    没有了为正义而振臂一呼的人，这个王朝必将沉入死水之中。

    849年十月，卢弘止爱惜李商隐之才，用李商隐的话说是“怜我秋斋梦蝴蝶”，聘其进入自己的徐州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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