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幕被病独行逢乳虎（6）

    东南日出照高楼，楼上离人唱石州。

    总把春山扫眉黛，不知供得几多愁。

    旭日东升，照耀高楼，楼上女子高唱离别歌，总把春山眉黛扫，却未能抵别愁多少。

    李商隐高处不胜寒，想有人来赏识，却被抽走了云梯，再无人登临来见他。

    李商隐写有很多这样的闺怨诗，总是无题，只是心情涂鸦。因为失恋的滋味跟他仕途的失意是如此相像，写着写着，李商隐深觉自己就是那深闺女子，所以他把自己写成了主角——“待得郎来月已低，寒暄不道醉如泥。五更又欲向何处，骑马出门乌夜啼。户外重阴黯不开，含羞迎夜复临台。潇湘浪上有烟景，安得好风吹汝来。”

    等得郎来时，已是月低沉，想与他说说话，却不想他已烂醉如泥。大清早又不知他要去哪儿，只听得他骑马出门时一阵乌鸦乱啼。

    这是个多么失望的女子，那么像失望的李商隐，想要与达官套近乎，却总是得不到机会，只能如这么一个怀有闺怨的女子，扶门眼睁睁看着他惊起乌鸦狂啼地离去……

    门外天阴沉沉的揭不开云帘雾帐，每到夜时，我又含羞带怯登台望。住有仙女的潇湘浪上烟雾弥漫，如何能得到好风将你吹来？

    每一次李商隐都不甘心，每一次都在等待机会光临，他等了一辈子，也失望了一辈子，所以这一辈子，他写闺怨诗总是最好。他想要有所作为，却不能有所作为，而自己的年华就在这碌碌无为中奔腾而逝，那种花落不待时的迫切感，一直压迫着他，总要写美人迟暮的这种光阴似箭之痛——《促漏》：

    促漏遥钟动静闻，报章重叠杳难分。

    舞鸾镜匣收残黛，睡鸭香炉换夕熏。

    归去定知还向月，梦来何处更为云。

    南塘渐暖蒲堪结，两两鸳鸯护水纹。

    短促的漏声，遥远的钟声，在静夜里寂寂地响动，轻叩着我的内心，为你而悸动。

    在时间的清响中，翻开那些重重叠叠的书信，翻起了曾经对你层层叠叠的思念。

    对雕有舞鸾的镜匣收拾了残妆，给状若睡鸭的香炉换上了熏香，层层的落寞里覆上的是层层的香粉埃，还有冷香灰。

    一别经日，一别经月，一别经年，年年岁岁，知你总会再来，那月总有圆满时，却一日圆满，夕夕成玦。所以等你再来时，一别经世，我们已经失去了很多美好的东西，那梦不知何处来，那云亦不知归何方。

    李商隐等了许久，都等不到有人来赏识，等不到时机来光临，他知道，再等下去，自己将如美人迟暮，这种急切感，写成一个个女子的感情故事，也就极度的深情、极致的悱恻。

    而故事的结局，终不过是一场场分离，不得圆满——

    沟水分流西复东，九秋霜月五更风。

    离鸾别凤今何在，十二玉楼空更空。

    李商隐从不给诗里的女子圆满结局，因为他的一生也是夕夕成玦……

    之四　独敲初夜磬，闲倚一枝藤

    李商隐在重入秘书省后不久，他的母亲在长安樊南去世了。两年后，因为居母丧不能任朝廷之职而至生活贫困的李商隐，将家从樊南搬到了蒲州永乐（今陕西芮城）。永乐这个地方，如同其名一般喜庆，李商隐的诗风由时而奔腾、时而低婉的桃花溪，变成了“窗下寻书细，线坐石平”的闲逸。

    在去永乐之前，李商隐曾到玉阳山拜访故人，可是“难寻白道士，不见惠禅师”，此情此景，物是人非。李商隐想要再去拜访其他僧友，却不免忐忑，怕他又往何处仙乡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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