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传: 六、林纾笔下的“狄莫”与“秦二世”
随着新文化运动的深入,新思潮的影响不断扩大,白话文顺利推行,守旧的文人们便坐不住了。他们视新文化如洪水猛兽,感到了一种灭顶之灾即将来临的惶恐。他们要保存国粹,便要反对新思潮,抵制新文化运动。
1919年3月,北京大学的旧派文人刘师培、黄侃等继《新潮》之后也组织一个刊物,名叫《国故》,标榜“昌明中国故有之学术”为宗旨,企图与《新青年》、《新潮》抗衡。他们骂新文化,自然也骂胡适。胡适做过一首白话诗《蝴蝶》,开头两句是:“两个黄蝴蝶,双双飞上天。”据说黄侃先生痛恶白话文,尤痛恨白话诗,便叫胡适为“黄蝴蝶”而不称他的名字,以表示轻蔑。这不仅刻薄,也有些失德了。
那时,攻击新文化最激烈的是一个自称“清室举人”、以卫道自任的林纾。
林纾字琴南,福建人,是桐城派古文家。林氏不懂外文,却与别人合作用古文翻译过一百多种外国文学作品,在清末有很大影响,号称“林译小说”。1
林纾
但到1919年二三月间,林纾竟以文化的卫道者自居,跳出来兴风作浪,反对新文化运动。他首先在《新申报》上发表《蠡叟丛谈》,用短篇小说的形式辱骂和攻击《新青年》团体的人们,胡适自然也是他攻击的主要对象之一。
林纾的小说有一篇叫《荆生》,2 其中写三个书生:皖人田其美,影射陈独秀;浙人金心异,影射钱玄同;新归自美洲的狄莫,能哲学,便是隐指胡适。三人聚于北京陶然亭畔,饮酒歌呼,放言高论,掊孔孟,毁伦常,攻击古文。忽然,隔壁一声巨响,“一伟丈夫(按,即荆生)足,超过破壁,指三人曰:‘汝适何言?……尔乃敢以禽兽之言,乱吾清听/田生尚欲抗辩,伟丈夫骈二指按其首,脑痛如被锥刺。更以足践狄莫,狄腰痛欲断。金生短视,丈夫取其眼镜掷之,则怕死如猬,泥首不已。丈夫笑曰:‘尔之发狂似李贽,直人间之怪物。今日吾当以香水沐吾手足,不应触尔背天反常禽兽之躯干。尔可鼠窜下山,勿污吾简。……留尔以俟鬼诛。’”
这完全是汹汹的骂詈与仇恨,正如胡适所说“这种话很可以把当时的卫道先生们的心理和盘托出”。3
林纾的另一篇小说叫《妖梦》,4 写某人梦游阴曹地府,见一所“白话学堂”,门外大书一联云:白话通神,红楼梦,水浒,真不可思议;古文讨厌,欧阳修,韩愈,是甚么东西。校中有三个“鬼中之杰出者”:校长元绪,明显是影射蔡元培;教务长田恒,影射陈独秀;副教务长秦二世,则又是指胡适。某人进得学堂,至第二门,匾上大书“毙孔堂”,也有一联:禽兽真自由,要这伦常何用;仁义太坏事,须从根本打消。对鬼中三杰骂得比《荆生》更粗鄙,更刻薄无聊,最后请出“罗罗阿修罗王”将他们吃掉。林纾评论说,吃了这些“无五伦之禽兽”,“化之为粪,宜矣”!
从这两篇小说可以看出,林纾对新文化真是切齿痛恨,他幻想有“罗罗王”或“伟丈夫”荆生出来用武力消灭新文化人士。林氏写的荆生,乃是暗指当时安福系的军阀徐树铮。徐是段祺瑞手下顶得力的一个武人,却又能写几句文章,尝以桐城派文人自居。他办了一所成达中学,拉拢一些文人学士,林纾即是其中的一个。林氏因为在成达中学教过书,与徐树铮有些瓜葛,便想借军阀的武力干涉,把新文化的倡导者一个个赶尽杀绝。文人笔下竟含如许杀机,封建复古派对新文化的深仇大恨由此可见一斑。
胡适在叙述这段经历时曾分析《荆生》小说,指出:“这篇小说的末尾有林纾的附论,说‘如此混浊世界,亦但有田生狄生足以自豪耳!安有荆生?’这话说的很可怜。当日古文家很盼望有人出来作荆生,但荆生究竟不可多得。”5
1921年冬天的胡适
军阀虽然拥有武力,却忙于自己派系之间的争斗,也害怕民众,故不敢贸然出来充当荆生。林纾们也只好哀叹了。
林纾写这几篇小说,是有北**科的一个学生张子做内线。张子(厚载)原是徐树铮的成达中学毕业,是林纾在那里时教过的学生,他平日向林通风报信,报告北大的一些内情。林氏的这两篇小说稿也是由张代为寄给《新申报》发表的。当时蔡元培曾有复张子的信,对他作了虽然温和却很严厉的批评。6
而胡适却拉张子为《新青年》做文章,7 以致连钱玄同也看不惯,扬言要脱离《新青年》。钱在给胡适的信中曾明白批评胡适说:“至于张厚载,则吾期期以为他的文章实在不足以污我《新青年》(如其通信,却是可以);并且我还要奉劝老兄一句话:老兄对于中国旧戏,很可以拿他和林琴南的文章、南社的诗一样看待。老兄的思想我原是很佩服的,然而我却有一点不以为然之处,即对于千年积腐的旧社会,未免太同他周旋了。”8
对钱玄同的批评胡适曾加以辩解,说拉张做文章是想挽救他,“转为吾辈所用”,也为自己做文章找材料,并说“这种材料,无论如何,总比凭空闭户造出一个王敬轩的材料要值得辩论些”。9 后来,在他轮流编辑的一期《新青年》上坚持发表了张子的文章。
然而张子并不感恩图报,仍照样给林纾做内应,自然也报告了不少有关胡适的事情。林纾在小说中骂“狄莫”、骂“秦二世”也毫不留情面,甚至还骂得更刻保这不是与旧势力妥协周旋的报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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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林纾(1852—1924)译外国文学作品自法国小仲马的《茶花女》开始,1898年他与人合译为《巴黎茶花女遗事》,1899年出版。以后陆续译出各国作品共184种,计英美116种,法23种,俄10种,希腊、德、日、比、瑞士、挪威、西班牙等国7种,佚名5种,未刊23种。(据马泰来《林纾翻译作品全目》,载北京商务印书馆出版之《林纾翻译》一书。)“林译小说”已经成为晚清文学中的一个专门术语,可见他的翻译影响之大。特别是他译的“《巴黎茶花女》小说行世,中国人见所未见,不胫走万本”。(陈衍《林纾传》,见《福建通志》) 故当时有人赞叹说:“可怜一卷《茶花女》,断尽支那荡子肠。”(严复留别诗,1904年出都时作。)又有“译才并世数严林”之誉。(康有为《琴南先生写万木草堂图,题诗见赠,赋谢》,载《庸言》一卷七号。)林纾翻译作品影响所及,使中国人开始了解到西方文学的杰出作品和长处,不再故步自封,并且大大提高了小说在中国社会及文学中的地位。严复和林纾分别是中国译介西方近代思想和西方近代文学的第一人,虽然他们都是桐城派古文家,后来在文学革命中又都反对白话文和新文学,成了守旧派,但他们的翻译、输入西方新思想和西方文学,在中国思想界的启蒙作用,对文学界的冲击和促进作用,却是不能抹煞的。
2《荆生》载1919年2月17日至18日上海《新申报》“蠡叟丛谈”之13、14。
3《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见《胡适文存二集》,上海亚东图书馆1929年3月6版,卷二,第202页。
4《妖梦》载1919年3月18日至22日上海《新申报》“蠡叟丛谈”之44至46。
5同注3。
6蔡元培1919年3月19日复张厚载函,载同年3月21日《北京大学日刊》第338号,并附有张厚载致蔡元培函。(今收入《蔡元培全集》第3卷,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9月1版,第278~279页。)张函承认“《新申报》所登林琴南先生小说稿,悉由鄙处转寄”。故蔡元培复信中说:“得书,知林琴南君攻击本校教员之小说均由兄转寄《新申报》。在兄与林君有师生之谊,宜爱护林君;兄为本校学生,宜爱护母校。林君作此等小说,意在毁坏本校名誉,兄徇林君之意而发布之,于兄爱护母校之心,安乎,否乎?仆生平不喜作谩骂语,轻薄语,以为受者无伤,而施者实为失德。林君詈仆,仆将哀矜之不暇,而又何憾焉?惟兄反诸爱护本师之心,安乎,否乎?往者不可追,望此后注意。”
7张子曾因胡适的关系,在《新青年》第5卷第4号上发表《我的中国旧剧观》和《“脸谱”——“打把子”》(致记者的通信);又在《新潮》第1卷第4号上发表《生活独立》一文,均署张厚载。
8参看《胡适来往书信逊,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5月1版,上册,第24~27页,胡适与钱玄同往来的三封信。
9同注8。(三版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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