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宝镜 第十三章（1）

    赏心悦目的风度

    克里欧布勒斯（cleobulus）以深明此理，名列七圣哲之中。教人此理，即能以智慧享誉百世，实践此理者又如何？知而不行，则其人不是哲学家，而是文法俗儒。

    事物既需实质，亦需形势。其实，我们先碰到的不是实质，而是外表。我们见事知物，是由表而里的。从行为的皮壳，我们判断才具的果实。连我们不认识的人，我们也是依据其仪态来判断。

    良好的仪态，是一种微妙的优点。这优点是后天可学的，因此缺乏此物无可原谅。在某些人，这仪态是天生为主，人力为辅，在有些人则全属人为修养形成，因为修养能救自然之失，而且济之有余。天然与人力结合，产生一个随和而成功的人。

    这种超越之美，也影响到所有行动作为。真理坚强，理性勇敢，正义有力，但都需要风度，方得光华照人。这种美质能弥补任何缺陷，甚至理性之失，为失误之铁镀金，为丑陋之容上妆，补救笨拙，掩饰其他一切缺点。

    多少严肃、重要之事，因风度不佳而败，多少急就走险了事，因风度良好而成！

    牧师的势心，领袖者的勇气，学者的知识，侯的权杖，没有这项最重要的品质相助，定然不足成事。这品质是权力的政治装饰，任何王冠的珠宝；它其实就是领袖人物身上扮演其最重要的角色。它使人感恩慕义，因为上位者出以人情人性，成事多于独裁。人见王侯暂置权威，富人情味而多礼，将会益增感念。治人之道，欲主其意志，应先得其心。多礼，人皆乐见，至于此礼是自然或造作，初非紧要。

    有些事物以其姿态见重，多于以其本质。姿仪能赋予过去新意，使时光倒流，再添较转折，若形势适当，还能尽去老年的衰蔽。品味好恶多向前进，绝少回头，不啃已经过去之物，只要新颖，然而它能为风仪与魅力所迷。事物能因环境而出新；事物因反覆而产生的陈腐与怠倦，也有掩饰之法。各种摹仿之中，尤见此理，虽然摹仿永远难达首创之崇高。

    机锋也有此妙用。耳熟能详之事出自善道者之口与历史家之笔，都能别出新意，引人兴味。

    精美细致的事物，听六次七回，无人厌倦，然而心不生烦，亦难欣悦，除非以新方呈现而透新气息。新奇总是受欢迎的，能搔着品味的痒处。变化调味，能更新事物：这是撩动乐趣的一大秘诀。

    多少庸俗、平凡事物，因变新颖、卓越而博得喜好与欣服。反之多少精美事物因缺此调味，落得无人赏爱！

    和悦近人的作风，长处在其心裁。同样的事情，一人说出来贴耳中听，一人说来如赏耳光。此中颇有讲究：言语中肯，行事得当。缺乏风度已为可厌，待人蓄意不善，更不待言。做作，倨傲，无礼，不耐烦，以及其他恶态，使许多人简直不可理喻。一位智者曾说，见人则蹙眉，是以一个小姿态毁整个大人生。随和的神色，是随和性格之征，可亲的神情，是内在和雅之候。

    总之，请用心绘饰你的“不”字，使之比一个不情愿的“好”更为人所贵。良好的仪态，能为实话加上甘美，使人耳闻真话，有如受一奉承。有时候，你就是能将不愉快的实话化为恭维。你说与其人的，不是他实际的程度，而是他应有的境界。

    这确实是才具缺缺者一大方便。他们以和悦可人的姿态，成事多于别人以其全部天生优卓之才。风度能弥补人在任何职业中的缺陷，无论职业高低，而且此境绝难界定或解释，因为没有人知道它由什么构成；或许可以说，它是掌管优雅的三女神的总和（graces，为希腊神话中职司美丽、魅力、欢欣的三位姊妹女神），一切完美的精华的集成。

    荣辱在天，成事由人

    运势总是乔装露面，对她满怀怨　　者多，心存感激者少。载道怨声，甚至出诸禽兽之口（谁更有诉苦？）。怨声最大的，是其中最单纯的一个。他四处游走，听是非，道短长，撩同情，赚掌声，流俗庸众尤其对他叫好。

    有一天，他要晋见天上至尊朱庇特，劝行的尽多，同行的没有一个。他极尽卑躬（看蠢物如此自屈，是何等乐事），说了这么一段不知所云的话，请求朱庇特俯允垂听：

    “哦，大正至公的朱庇特（请您公道，不要心存报复）：在陛下圣尊之前，俯伏禽兽之中最不幸，最无知的，不是要伸冤，而是请求补救我的不幸。啊，永恒的神，您怎么可以任由那不诚不明的运势掌理您的权力，她眼中独独没有我，行事像暴君，又像后母。她为什么折磨我，这群生之中最单纯的？我可以忍受生来愚蠢，但这残忍的运势怎么可以又为我加上不幸？她践踏常理，既令我愚蠢，又使我不幸，迫害无辜，偏爱恶意。骄傲的狮子趾气高扬，残忍的老虎也是，狡猾的雌狐，贪婪的狼也是。只有我，谁都不伤害，却个个来伤害。我吃得少，却做得多：赏我的罗卜真短，打我的棍子真长。我蓬头垢面，连自己看了她嫌丑，不能出门见人。这有个最可怜的耻辱，就是替农夫拉车，东西南北操劳奔波。”

    听了这段伤心的宣白，在场无不动容。除了雍容威重的朱庇特，他不这么俗气轻动。他以臂枕头，斜躺在御榻上：不是因为身子虚弱，而是为了掩住一耳，留下另一边耳朵听取另一面说法。“宣运势上殿，”他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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