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让同心协力的村民自己撕毁协议

    连续三天的徒步让我一起床就全身酸疼。离开雨崩上村后，我们在黄土路上边走边商量是否租马，什么时候租马。

    elle似乎有点累了。我翻了翻背包，找到了三块巧克力，递给她补充体力。宇带的巧克力早在徒步雨崩村时就被我们吃完了。elle不肯吃，说还是留着最疲乏的时候吃为好。我们为着这仅剩的三块巧克力相互推让，谁都不愿意接下。elle在大家的要求下不得不接过一块。但她一转身，便塞进杏子嘴里。我把第二块巧克力剥开，递给了elle。在我的坚持下，她终于含下了。又走了一会儿，我把最后一块巧克力递给了宇。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接过。推让了老半天，宇抓住我想把巧克力往我嘴里塞。我倔强得很，他只得作罢。过了很久，我转头一看，巧克力居然还在宇的手中，都快捏化了。最后，这块巧克力被我们四个人分吃了。杏子口中含着一小块黑巧克力，说，这是她吃过的最香浓的一块巧克力。

    elle感到自己体力不支，希望能早点租到马返程。宇提议，或许我们会在途中遇到牵着驴的村民，那时候再租，价格一定会更便宜一些。而且再走一段行程，到了垭口，租马的价格就会降低一半。elle犹豫犹豫还是同意再走一段。几个村民一直在前方牵着驴，时不时转头过来劝说我们租马。有一个瘦高的村民说：还是早点下定决心租马为好，在途中再租马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是村里的规定。

    我笑了笑，因为村民说的话属于不可置信威胁。

    不可置信威胁

    对方不相信可能实现的威胁，当没有条件实现威胁或者实现威胁的成本太大的时候，这个威胁在对方看来就是不可置信的威胁。

    什么是不可置信威胁？

    潘卓曾问我，一个歹徒拿刀逼问我银行卡密码，如果我不说歹徒就会杀了我，这时我会怎么做。我的回答是，当然不能把密码给他，因为即使他杀了我也得不到银行卡密码，所以他没有理由杀我。这个歹徒做的就是一个不可置信威胁。

    关于不可置信威胁还有一个很经典的例子。一个姑娘爱上了一个小伙子，但姑娘父母却看不上他，威胁女儿说，如果还和他在一起，就必须断绝和父母的关系。但是，女儿最后还是和小伙子一起私奔了，生米煮成熟饭后再回来，父母也不得不承认了他们的女婿和孙子。

    当时父母的威胁是不可置信威胁的原因是，不管他们最后是断绝了和女儿的关系还是选择了接受这个让他们不满的女婿，他们都没有多得到什么，但是这两个选择所要付出的代价是不一样的。两害相权取其轻，这是博弈论的一个原理。即便父母觉得自己的面子再重要，女儿也还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所以，即便父母哭天抢地态度强硬，女儿只要站在父母的角度看问题，就能预见到他们一定会按成本最小化这个原则进行选择，进而放心地先斩后奏。这样看来，父母的威胁终只能是一个不可置信威胁。

    当然，如果父母认为自己的面子重于一切，不能容忍女儿的任何背叛，这个威胁可能就是可置信的了。女儿这时候就必须在父母和小伙子之间做出选择。

    那么对于雨崩村的村民来说呢？旅客声称不在途中租马是否属于不可置信的威胁呢？

    在定价联盟中，每个人都会有为自己谋私利的冲动和激励。村民在路途中以低于统一定价的价格提供租马服务，得到了收益，但为此付出的成本的并不大。这与在村子里不同，路人稀少的羊肠小道上是很难遇到其他村民的，所以他们的协议倘若换了一个环境会轻易地被打破。

    交头接耳过后，elle听从了我的预测，决定过了垭口再另找途中的村民租马。之后，我们果然在垭口之外遇到几个愿意提供租马服务的村民。杏子用她那三寸不烂之舌很快和村民们敲定一个极低的价钱。村民们在雨崩村内构建的那道看似牢不可破的城墙就这样不攻自破了。

    四个人立刻骑上了驴背。骑驴的感觉并不如我们想象般轻松。下坡的山路并不平坦，坐在鞍上，骨架快要被颠散了，膝盖也被撞得麻木了。这时候，原本清脆动听的驴铃铛吵得人心烦意乱，不禁为座下瘦弱的小驴感到疼惜。中途在茶栈休息的时候，大家都已经累得不想说话了。

    我不出声地坐在茶店里一边休息，一边继续思考，村民之间价格联盟协议的失效是不是和opec（欧佩克）成员国之间合作的破裂有相似之处呢？

    从私利与合作的冲突以及协议的强制性的角度看，它们是相同的。但是，opec的混乱却是另一个原因导致的。不同国家开采出来的石油虽然是同质产品，但在短时间内它的供给是无法大幅度地提升的。人们对石油的依赖度极强，所以只能任由石油产量被控制、价格直线上升而被任意宰割。但是，长此以往，人们对石油的高价变得愈加无法忍受，开始另寻其他替代性的能源。当然，替代性能源的生产直到最近几年才开始产业化，数量仍然很少。但是，人们还可以改变自己原有的生活方式和习惯，减少对石油的需求。这样一来，就有更有效的方式去应对石油油价的变化了。化而石油生产国在减少产量后出乎意料地发现石油的价格并没有提高到他们原本期望的那样，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纷纷打破协议，增加产量，油价因此猛跌，再也不可能任由他们随心所欲地提高了。所以，价格联盟是否能够实现，最重要的是商品本身的自然特性。

    坐着驴儿下山，很快就到了山脚。坐进返回观景台的小车上时，我们都昏昏欲睡了。我不习惯在车上睡觉，只是看着窗外的风景。而他们一个个都睡得像木偶，身体随着颠簸的车左右摇晃，让人不时担心会一头撞到车窗玻璃上。

    夜色降临。温柔而忧伤的月光射入车窗内。忽然峡谷对面水平线上方跃出一轮明月，那么大，那么亮，那么圆。月光照彻整个山谷。月光笼罩下，峡谷的轮廓无比清晰。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见如此硕大而明亮让人震撼的月盘，一时间伤感如潮水般从脚底涌到胸口，然后迅速浸润了全身。环顾四周，大家都在沉睡，于是我一个人轻轻地唱起了《心中的日月》。

    “我走开，你留下。我回忆，你升华。至少我们会仰望同一片天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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