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夜宿永泰寺（4）

    这笔糊涂帐，只好留给政治家去算。

    还说张宇先生的恐惧。张先生说，他有了这个恐惧之后，一度不敢吃肉，后来耐不住口淡，只好举箸之前，先猜测哪块肉里含的添加剂少，打定主意，才去下筷，算是自我安慰一番。明眼人看得出来，这是自我欺骗。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自我欺骗的也不是张宇先生一个。

    为什么会这样呢？原因很多，只好用兵法：擒贼先擒王，抓主要的。我的个人观点是，只怪这个社会太浮躁了！

    浮躁，意即不踏实，纵观以上所言，哪一点不跟浮躁有亲戚？人不但催化动植物，现在连自已都要“克隆”，人是不珍惜自己了。而随着电脑的发展，人脑将逐渐退化，我近来看到一篇文章，说终有一天，人类还要生产出电脑椅，无论何时，只要你有了，坐在电脑椅上，就可以完成——人类真是越来越不自爱了！在这样的动机驱动下，给猪喂点添加剂，催猪快长，岂不是小儿科吗？所以我的悲观想法是，人类终有一天会毁灭自已！

    就算是杞人忧天吧，我的这种担心能是多余的吗？

    剪报

    在我少年时，很少看报纸，主要原因是家境贫寒，订不起报纸，再一个是年纪小，贪玩，不大懂事，有时即使有看报的机会，比如在某些单位、学校的阅览室，也不大愿看。在那样一个年代，不看报纸，于生存无碍。

    后来有一晚，我住在一个被抄家的人家中，才对报纸，尤其是剪报发生了兴趣。当时他的这间小阁楼已经人去楼空，屋里只有一张床。而我的家中来了亲戚，当晚请亲戚们住在我的床上，家里人有跟这位被抄之人有联系的，拿着这阁楼的钥匙，于是我就被派来睡一晚。

    我点上一只自造的蜡烛，在这阁楼里转悠，四壁空空，不觉有什么意思，看看床下，拖出一只大柳条筐，一翻，竟然有一套上下卷的比砖头还厚的辞海。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厚的书，心想这家主人知识大约真是多，能读这样的大部头，难怪他被抄家！再翻，筐里还有一叠厚厚的剪报。剪报零散地夹在一本1969年8月份编印的《无限忠于——活学活用思想经验交流》上，署名“河南省革命委员会政工组编印”。因为这被抄家的是位大夫，所以剪报内容多为医学知识。我信手在蜡烛下翻翻，居然入了神，忘了晃动的烛光，熬了小半夜，耗尽了蜡烛油，这才罢手。第二天，我将零散的剪报贴在杂志里，带回，暂存我家。

    在以后的岁月里，剪报的主人恢复名誉，我把剪报的事告诉他，他却已经醉心于医院权力的争夺上，对剪报不感兴趣了，说“送给你吧”。这样，这本剪报时隔20余年，仍然完好地保存在我的书架中，有位朋友甚至称此为“文物”，我说：“搞文物的人嫌它新，不搞文物的嫌它旧。”

    受这本剪报的影响，我也尝试收集报纸，经常把报纸剪得支离破碎。所剪的内容，海阔天空，只要是觉得有趣，甚至无趣但有用，都统统剪下。前一段翻起这几本剪报，发现曾有刘心武的一篇豆腐块《出于污泥而不染》，没有注明剪自何种报纸，亦无日期，但从发黄的纸质和古朴的字体看，当是刘心武60年代的文章，而我当年万万也不会想到，今天刘心武会给我的书写序！还有一篇小说，是剪一位当时还刚露头角的作者的，现在我已和已成专业作家的他是朋友了。

    现在我已经不剪报了。多年来，都是把认为有用的报刊堆放一处，结果用时根本无法找到，扔，又舍不得，真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有人说，资料的百分之九十将成为废品，这话可能会得罪档案管理人员，可是自己的这些所谓资料，最终却是没有逃出被冷落的命运。现在听说某某人还在剪报，以及有收集其他物品的爱好，我先觉好笑，可是回过头来，自己的这几本剪报又成为爱物，想想人真是琢磨不透。

    不再回来的哥哥

    如睛天霹雳，哥哥海山在昨晚去世！

    早上5点多钟，外甥刘杰刘闯分别打来电话，告知我这个噩耗，真让我无法相信！昨天中午我们兄弟还在同桌吃饭，为庆贺外孙刘艺童12岁生日，大家彼此欢声笑语，喜笑颜开，不料才过数个小时，哥哥就这样突然离世！

    上午我随即和侄女段莹赶到开封，在医院的太平间时，看到了哥哥的遗体。我掀开哥哥脸上盖着的黄巾，亲爱的哥哥已是双眼紧闭，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不由得悲从心来，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下来。我摸着哥哥的冰冷的脸，哽咽道：“哥，你怎么会这么样啊？”侄女早已是哭倒在爸爸灵前，而我80多岁的老父，默默地坐在一边，承受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据嫂子说，哥哥是昨晚一个人外出散步时，因突发脑溢血，摔倒在地，当时无家人在场，有好心人打110报警，继而来了120，将哥哥送到医院，但为时已晚。嫂子和二侄女以为他去看录相了，就在家一直在等他回来，可是直到夜深，还没有他的消息，等到嫂子和二侄女段春一起找到医院时，哥哥的呼吸已经停止了。

    哥哥才52岁，正是英年，匆匆离世，让人无限惋惜。在我的记忆中，哥哥从来没有对我发过脾气，不止是对我和家人，对任何人，也是和谐相处。他一生没与人红过脸，没有打过架，从不招惹事生非，是公认的老好人。他为人诚实，和善，对工作认真负责，对朋友真诚，对家人敬重，对晚辈也是惜爱有加。由于哥哥曾经在饭店短时间干过，所以平时家里只要有亲友聚会，下厨的，总是他，而他毫无怨言地乐呵呵地下厨，为大家烹调美味佳肴。他拿手的菜有烩三鲜，有扣碗等等，常常是他还在厨房忙乎，这边端上的菜已经快要见底了，大家叫他说，快来尝尝吧，他这才来夹一筷子。

    哥哥的生活比较平静，甚至可以说平淡，他没有不良爱好。因为有高血压，所以把白酒戒了，不会打麻将，不会唱歌跳舞。我们家人打麻将娱乐时，他就坐在旁边，问他懂不懂，他说不懂，但却可以陪我们坐着。为了调剂生活，他常常在不上班时跑去看录相。在录相厅一呆就是一天，只因为那里便宜，一天只要一元钱。男人总要有点寄托的，他也抽烟，但是只抽价钱不高的烟。两个女儿为他健康着想，也不大给他买烟。嫂子这几年，把哥哥保养得白白胖胖的，谁见他都说他有精神，50多岁的人了，脸上竟然极少皱纹。哥哥听了别人的夸奖，总是嘿嘿地笑，那种幸福的憨笑，让人感觉到他内心的快乐。哥哥年轻时，喜欢照相，因为全家公认他是最英俊的。当年，我记得他还是在和嫂子恋爱时，两人在大相国寺照了不少照片，他冲洗出来，压了满满一玻璃板，惹得我很羡慕。在昨天亲友们的聚会中，我还拍到哥哥最后的一张照片，我从数码相机里找出来，照片中的哥哥，仍是一脸的憨笑，谁知道这笑容已是他留在这世界上最后的表情！

    我只有这一个哥哥，从此我再也没有哥哥了！写到这平凡的一句，我的泪水再次涌了出来。我的上一辈和同辈的亲人们越来越少了，我已经送走了几位亲人，眼看着亲人们一个个凋谢，我越来越害怕了。我知道生命终究是有完结的一天，但是我期望这一天，来得越晚越好。

    到了下午，我和大姐一起，将两千元钱送到嫂子家，可是钱又怎么能换回哥哥的生命呢？

    哥哥，你曾为我骄傲，你为我们家出了个作家而自豪。可是你的亲兄弟出版了七本书，却没有为你写过一个字，现在想想真是内疚，今天我这篇短文，就算作为祭文，献在永远不会再回来的哥哥的灵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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