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夜宿永泰寺（3）

    不过我仍是没有放弃，因为《鸟的天堂》在我心里一直是一个情结，我理解的鸟的天堂，其实是人的天堂，以我的个人能力，不可能实现现实社会里，人鸟和谐相处的理想，但是在我的笔下，我却有能力让人鸟和谐相处，乃至人鸟合一。我还在努力完成这个在别人看来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在这以后，我当然还看了巴老的很多作品，他在我心里，已经成为一个文化巨人，一个思想者。不管我下一本小说写成什么样子，我知道，巴老一直是一个目标和象征，在我写作和思想的前方，给我指引……

    距离之美

    为什么多数夫妻不再卿卿我我？主要原因是双方朝夕相处，失去了神秘感。有个诗人偷偷爱上一个女人，仅仅为这位女子的长发，他就写了几十首诗，但是后来当这位女子也真的爱上她，两人开始幽会以后，诗人从此不复有诗，他说是因为缩小了距离。我这几年喜爱读回忆录和忆旧文章，也是因为感觉有时空感，对那些写家庭琐事，儿女情长的文章，即使是大家手笔，妙品佳章，我的印象终究是距离太近了。

    口语有“水中赏月”，俗话有“看景不如听景”，歌曲有《雾里看花》，从美学角度上看，都是说明距离之美，朦胧之美，想像之美。“亲密无间”、“亲如兄弟”、“亲如手足”等等，这些也是好词，可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现实常常把人们良好的愿望打破。比如两个朋友合伙做生意，分红时，甲想，既然是朋友，我多得点你也该体谅；乙想，既然我付出的劳动不比你少，为什么要少得？原本好好的朋友，一下子就散了。现在我常常想起在学校时，我与同寝室的刘君为了表示亲热，把饭票合在一起，结果事与愿违，由于两人的饭量不一样大，有时碰上合胃口的就想多买点，但对方未必认为好，所以常常双方为了互相迁就，就委屈了肚子，而交情深了没有？也未见得，毕业后仅仅见过一面，十余年来再无音讯。饭票本已合在一处，如果中途分开，又让人以为是闹什么矛盾。结果为了维持这种局面，令人尴尬了半个学年。说到底，还是有点距离好。

    还有一种情况，多数人都会碰到。你到某地，原想游山看水，逛逛百货商场，溜溜地摊儿，轻松一下，可就偏偏碰上当地的热心朋友，他把你的日程全部排满，然后一步不拉地陪伴左右，充当免费导游。所以每到这时，我都赶紧说明，除了接受朋友的美意之外，自己还有个没出息的癖好，是爱逛地摊儿，比如什么旧货店，旧书摊，旧古玩铺，都愿意自己去信步遛哒。是不是要买，不一定，但独自漫步，说起感受，因为隔着距离，那肯定是独特的。

    再说两件说明距离的事，一件大俗，一件大雅。大俗：民俗俚语曰：“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着不如偷不着。”是说距离的；大雅：维纳斯雕像之所以成为精美绝伦的艺术品，就在于她是残缺的，正因为缺了两臂，才把审美距离一下子拉大，增加了无限的想象空间。

    还敢吃什么

    有一天偶尔翻报纸，看到副刊上有一篇张宇先生的文章，《来自猪饲料添加剂的恐惧》，题目煽情，也就想看看，不看不要紧，一看还真让我吓了一大跳。读完，不禁陷入沉思，顺着张文的思路，想理出一些枝枝蔓蔓。

    我们常常抱怨肉不香，饭不香，有一段时间闹不明白，后来一深想，就吓了一跳。猪饲料中的添加剂，催着猪像吹着长，本来一年才能长成的猪，半年就速成了，肉，当然不会香。鱼，野生野长的，一般一年才能长成，可是现在把鱼围在鱼塘里，定时定点地喂人工饲料，鱼们都傻头傻脑地只会张口，哪里还有追逐游戏的心思，跳跃龙门的豪情呢？还有鸡，有用灯光照射一说，不让睡，只让吃，结果鸡们都肥大，却呆若木鸡，像是膨化了。如果只是膨化倒还罢了，要命的是这膨化剂里，无一例外地含着化学元素，而无一例外地还有，这些化学元素并不能被动物们完全吸收，动物们里残存着多种催化剂元素，而人又不甘口淡，于是催化剂就这样被人类吞进体内。动物吃催化剂，长成傻大笨粗，人呢，吸收催化剂，后果，我不敢设想。

    显而易见，我不是自己吓自己，更不是想吓别人。总的感觉是，人们不肯下功夫了。有一年，有人请张中行先生吃饭，席间，上了一道酱肘子，张先生一尝，说是味道差点，别人说，这还是“天福号”的呢！张先生一听，说，快别说“天福号”了，一说，觉得味道更坏，真正“天福号”的味道，这份比不了。那是用80斤的小猪作主料，现在，谁还肯下这么大的功夫？我在郑州请张中老吃过一次京东肉饼，佐以玉米渣粥。先生的评价是，肉饼，勉强能吃，玉米渣粥则是太稀了，滑嘴，而真正的香河老家的做法，是用柴锅熬。饭熟撤火，慢慢闷，掀起锅盖，还见玉米渣粥在“突突”冒泡，喝起来，沾嘴，所以先生是照例两碗。我不用过多动脑，也知道今天的玉米渣粥是用天然气煮的，客人在催，饭店图快，没有那么多时间磨功夫。

    从享乐主义出发，口腹之欲，精神丰宴，都是人所共求的。曾经，我想象着时代，物质极大丰富，人人各尽所能，按需分配。“实现”这个口号曾使我确信：就是让人吃饱了睡，睡醒了吃。这不好吗？然而眼下我们不但自己说还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而随着香港的回归，我们又接受了资本主义。然而资本主义社会里的人，很多也是希望能吃饱了睡，睡醒了吃，这和信仰的人，不是走到一条路上去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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