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巨熊之碗（2）

    只有极少一部分物品，由于某种特殊的原因值得人们长久保存随身携带，哪怕在四处漂泊的日子里都不会把它丢弃。只有这样的物品，才值得人们花时费力地在上面镌刻花纹来装饰美化它。比如这只巨大的骨碗。

    它是灰岩家族世代流传的圣物，泛黄的骨质表明它已经存在了很久很久。它的功用并非是用来盛水和食物，而是占卜。

    鹰眼抚摸着骨碗，灰色的瞳孔中忽然焕发出特别的神采，一直纠结着的额头舒展开了，苍老的脸上每一道深如沟壑的皱纹似乎也都充满了光彩。托迈知道，鹰眼大概是回忆起了过去，只有在回忆过去的时候，他的脸上才会浮现出这样的表情。

    托迈很小的时候，曾经听家族中的长者讲起过去。据说在许久以前，家族繁盛的岁月里，一直奉行着满月祭祀的传统。

    月圆之夜，篝火在熊熊燃烧，家族成员们围坐在火塘旁。紫兰草粉末被撒在篝火中，燃烧出奇异的芳香。野牛骨长笛吹奏出粗犷而悠远的音调，犹如远古猛兽的长啸。人们在家族长老的带领下闭上双眼，放松精神，与远在天上的神灵和祖先沟通。

    一张张男人、女人、老人和孩子的脸庞被篝火映照着，显出安详的神色，喃喃低语的祈祷声与袅袅青烟一起飘散着，升向空中……

    不过，随着家族的逐渐衰落，族人的数量越来越少，人们在恶劣环境下艰难生存，付出生命的代价去换取食物。年轻的人们不堪重负早早逝去，年长富于知识的老人们越来越少，大量的知识和宝贵的经验被遗忘了，一些复杂的制造技艺失传了，像满月祭祀这样的重要仪式也被丢弃，成为过去。

    “你想知道这只碗的故事吗？”

    这句话从鹰眼口中说出来，就像暖季里山谷中飘过的青烟一样不着痕迹，可是托迈却仿佛看见了石头里开出花来。他惊讶得张了几次嘴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要知道，鹰眼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给他讲过故事了。

    尼人们通常不喜欢说太多话。为了适应高山的寒冷气候，他们天生胸腔宽扁，这样的身体构造使得发音显得有些困难。尼人说话的声音低沉而粗重，而且说话时还不得不用力呼吸，致使嗓门变得很大。在野外狩猎中，一旦发出大动静，就很容易吓跑猎物，更严重的时候，还会引来危险。因此，人们在野外狩猎时总是尽量保持沉默。需要确定分工配合的时候，猎人们会使用一种简单的手语进行沟通。

    对于家族中朝夕相处彼此熟知的人们来说，通常只要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够领会对方的意图，因此，即使不说一个字，人们也可以互相配合很好地完成工作。久而久之，简单的手势便成为尼人之间主要的沟通方式。

    至于比较麻烦的语言，只有当人们必须要表达一些较为复杂的意思时，才会派上用场。那通常是在家族会议上，讨论决定重要的事情，比如，举族迁徙、大型的围猎之类的时候；又或是当人们心情非常好的时候，他们也会聊上几句，说说天气，或是狩猎中的见闻。

    但是鹰眼从不聊天。如非必要，他甚至很多天都不开口讲一句话。他是家族的第一智者，是家族中最接近于神的人，没人能够明白他心里想着什么。也许是由于脑袋里装了太多的知识，导致他失去了说话的兴趣；也许是因为目睹了太多的生死衰亡，令他的心境和他的年龄一样沧桑。他只有在传授重要知识和向神灵祈祷的时候，才会用沙哑的声音说上几句简短的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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