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托迈的长矛（3）

    然而，漫长的岁月让他的身体日渐衰弱。他的脊背已经无法伸直了，长期的劳累损伤以及缺乏营养引起的病痛，使他的一条腿瘸了，必须借助拐杖才能勉强行动。衰老的脸庞上皱纹如同荒草般纵横交错，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花白蓬乱的头发下面，那双灰色的眼睛，偶尔还能发出一些光芒。

    长久的寿命让他目睹着这个曾经的大家族一步步走向衰亡。以他的智慧，或许早已经预见到了灰岩家族的命运。在这个寒季里，他越来越沉默。

    火塘在鹰眼的调理下渐渐旺了起来。火苗欢叫着蹿了上来，渐渐照亮了山洞的一部分。托迈靠在白云母石上，借着火塘的光亮，用燧石刮刀使劲地削着一根紫杉木。这是前几天暴风从矮树林里砍回来的。紫杉是迷迭山最常见的树木之一，它们生长得极其缓慢，木质挺直并且非常坚硬。通常，尼人们并不用它做木柴，它最大的用处，就是制作狩猎用的长矛。

    尼人是非常善于制造的种族，男人们即使在狩猎的间隙，手里的活儿也总不停歇，他们能够把手边的任何材料：燧石、木头、莎草、水柳枝条、兽皮兽骨等等，变成各种生活用品、工具和武器。尼人男孩子从小就要学会跟石刀、手斧打交道。托迈经常给暴风打下手，此刻他熟练地打掉紫杉木上细小的枝丫，刮去树皮，把粗糙的树干逐渐削成一条光滑的木棍。

    紫杉木实在太坚硬，托迈的一双手很快被薄利的刀刃划破了好几处。血口子横七竖八地绽开来，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又疼又痒，像许多小虫子在啃咬。但他顾不上这些，只把伤口轻轻舔一舔又继续努力地削起来。

    为了抵御因为饥饿而产生的寒冷，他几乎把身体缩成了一团，但却毫无用处。忽然，胳膊上传来一阵暖暖的感觉。托迈抬起头，只见一束金光从石墙的缺口斜斜地射进来，透过麋鹿皮袍子的破洞，照在他微醺的肌肤上。

    “太阳出来了！”

    托迈一下子兴奋起来。他跌跌撞撞地奔向石墙，踮起脚，把身子贴在冰冷的石头上努力向外眺望。天空一角已经变得红彤彤的，那些矮松树冠上的积雪，似乎被染上了一层淡金色。石墙的细小缝隙间也渗透出丝丝缕缕的金光。没错，经历了无数个阴霾、酷寒的日子之后，那一轮红日终于沿着穆拉森山脉东头的雄鹿峰缓缓升起。

    露西不知何时醒了，兴奋地挤过来，把脑袋凑在那束光柱上，仰起脸，贪婪地沐浴着这一小片温暖的阳光。少女柔和的脸庞，以及一头乱蓬蓬的深棕色长发，都在阳光下显得耀眼光亮，冻得青紫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一点笑容。然而这笑容只持续了片刻，她的视线落回到火塘边。

    “啊，松枝要烧光了！这可怎么办？”她慌张地叫起来，扭头看着托迈，突出的眉头蹙在一起，深绿色的眸子里露出焦灼的神色。

    露西比托迈大一些，还未成年，却是这个家族里唯一的女性了。正如尼人的男子个个都是好猎手，女子则天生就是优秀的采集者，她们对植物的知识就像是种在骨子里一般，能够随着血脉延续，世代相传。

    露西的母亲生前是一位懂得草药和巫术的女巫医，她用神奇的草药挽救了许多族人的性命。从幼儿时起，露西就在母亲的带领下学习草药知识。暖季里，母亲常常带着她到山坡上、树林中、山坳里，拉着她的小手教给她辨识止血治病的药草、致命的毒草，以及各种可以吃的植物。自从母亲在寒季里去世之后，露西便承担着照料家族的重任。她照顾老人鹰眼的起居，用植物块根熬粥给大家充饥，虽然也用从母亲那里学来的草药知识尽力挽救人们的性命，但是收效并不太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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