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心/柏茗（6）

    七

    “小……塔……再磨蹭就把你一个人丢下喽……”

    好友在楼下直着嗓子叫唤。罗塔这才一跃而起，匆匆忙忙地穿衣洗漱，简单拾掇了行李，抓起一块面包塞嘴里便横冲出旅馆。

    晨雾尚未散尽，冰凉的水汽掩着青石板街道若隐若现。学校的大巴车停在路边，大家都热火朝天地搬运着多日的战利品。罗塔左看看，又看看，最终垂下头，失望之情难抑。

    说是“已经够了”，可我未曾想到离别真的来临时，会有如此不舍。

    你说再会，但别了这一次，是否还真的有缘再会？

    好友见了她，啪啪地敲打着车窗，指指自己身边的空座，做口型示意她赶快。女生咬了咬下唇，又回头望望书馆的方向，也只能在司机的催促下上了车。

    “瞧这狼狈样。”好友啧啧地帮她整理匆忙之下零散混乱的行李，“有东西漏下吗？学生证带上了没？”

    罗塔一听赶忙掏口袋。所幸学生证一直贴身藏着，她轻轻一抽，掉出一张小纸条。

    裁得规矩平整的宣纸，弥散着淡淡的墨香。俊秀挺拔的行书，墨色幽深，澄净如少年带笑的双眸。

    “心如工画师？”好友诧异，“这是什么？”

    女生怔怔地望了它许久，然后，握紧了，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容，鼻子竟有些酸涩。“我想，是好运。”她说。

    八

    时入初冬，天空常是灰蒙蒙的一片。轻吐出一口气，暖流与冰凉的空气相融，凝结成薄薄的水雾。河道中的水落得很低了，小舟都泊在岸边，无人撑篙，寂寞如斯。

    尤瞻裹紧了围巾。今年冬天反常地冷，前日竟已下了一场雪。乌檐白雪，饶是此番场景几多诗意，那不歇止的呼啸寒风也让人无福消受。

    镇中有一座老石桥。过了桥，离书馆便不远了。

    尤瞻加快了脚步。

    石桥已进入视野。浅灰色的砖石相砌，雕龙画凤，不知多少年的流水从桥下逝去，不知多少过客从桥上往来。松风镇不知已变了几番模样，这座桥却一直静立于此，如一位平和的老者，沉稳而睿智。

    你很像一种东西——不期然地回想起曾经的一段对话，少年忍不住轻笑出声。

    但再一抬首，他的笑容微微凝滞。

    桥头站了一个人。不知已在那里等了多久，鼻尖冻得发红还直吸鼻涕，遥遥地，见了他，喜笑颜开地高举双手挥舞着，嘴里念了一句什么。他知道，那是五个字。

    心如工画师。

    少年的神情似薄雪初融，宛然流动的暖意温柔无尽。他解下颈间的围巾系到手脚冰凉还兴奋得直蹦跳的女生脖子上。

    “社会实践开始了？”他笑问。

    “嗯！”女生摊开手掌递到他面前，纸条保存完好，大半年前的墨迹纯然如新，“所以，请多多关照啦！”

    寒冷萧索的世界都只因此一个笑容而回春，当真是心如工画师，有你在的地方，都是世间最美的画卷。

    哪能幸运至此，真得以与你重逢。淡泊如诗般，最完美的谢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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