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武侠与人文素养（2）

    反面人物、邪派武功往往伴随着阴谋出现，阴谋诡计可以得逞于一时，但在长时段内是不受欢迎、是失败的。在长时段内强调“仁者”，讲仁义道德的人经常吃亏，但时间长了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吃亏。人生有多少亏可以吃？被人家骗点儿钱，被人家骂了一顿也不算吃亏，你最后获得的心灵收获可能是最重要的。

    武侠小说中弘扬的精神是“仁者无敌”，在武功里最高的可能是阴谋诡计，但比阴谋诡计更高的是仁义道德。孔夫子一生讲仁义道德，在他活着的时候他并没有成功，孔子不是成功人士，不被别人接受，在哪个国家都待不长。但他死后，他的思想成为人类最伟大的思想、历代统治者的核心思想，他也因此被尊称为“圣人”。没有仁义道德，中国文明不可能持续这么久，其他湮灭的西方古代文明都是阶段式的，今天的希腊人与古希腊人没有关系，只有中华文明是一脉延续下来的，我们的身体里依然淌着孔子、老庄的血液。

    修炼之道是勤奋与觉悟相结合

    我们要把练武术看成是人生修养的过程，人活着除了满足温饱之外就是要修养自己的精神。当年写了《论员的修养》，他提出一个重要问题，解决温饱后要重视修养问题，这也是儒家问题。怎么修养？金庸的武侠小说中没有天生的大侠，没有人天生就武功盖世，大侠都是经过艰苦磨难的过程。郭靖非常笨，别人练一遍他要练十遍一百遍，但他反复练，一直练到功夫和身体成为一体，成为一种本能。有一次洪七公教黄蓉“逍遥游”，黄蓉学一遍就会了，郭靖很羡慕，让洪七公教他，洪七公说不适合郭靖。

    郭靖靠的是勤学苦练，这很像我们人生的早期，我们人生早期要以勤奋为主，到一个单位工作的早期也是勤奋的过程，功夫不熟练的时候就要勤奋，读书、待人接物，都是勤奋第一。不是每个人都有聪明劲，有一句话叫“笨鸟先飞”，在我看来知道先飞就已经不是笨鸟，知道勤奋的人是很聪明的，聪明人才知道勤奋的重要性。但光有勤奋还不够，还要加上觉悟，武侠人物中成为大侠的很多都有奇遇，或是遇到名师，或是发现一本秘笈，或是从一个场面中悟出一个道理。

    人生需要勤奋与觉悟。勤奋与觉悟的关系很像苹果落到牛顿的脸上，牛顿发明了万有引力定律，牛顿在此之前肯定有很多勤奋在前面做铺垫，在这一刻聪明爆发，这两个加起来才能觉悟，忽然上了一个层次。平时我们要渐悟，渐悟多了才有顿悟的机会，顿悟的机会才多。机遇总是光顾有准备的人，这样就把练武功的过程看成是人生修炼的过程，平时主要是勤奋，抓住机会去觉悟就可以了。

    做人的最高境界是“为国为民”

    人活着是有的，分为很多层次，最低的是活着，然后是吃饱，再然后是吃好等等。鲁迅认为是三个层次：生存、温饱、发展。发展的最高层次是什么？古人觉得发展的最高层次是长生不老，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秦始皇。武侠小说中提出个体生命最高归宿的问题，用金庸笔下人物的话说是“为国为民侠之大义”。

    金庸讲的“为国为民”是从个体生命的归宿的角度来讲的。大侠可以被想象成是某个领域的专家，在某个方面特别有功夫，是社会著名人士，可以是科学家，可以是优秀运动员，在某个方面有很高的功夫。用这个功夫干什么？赚钱享乐是正常的，赚钱后还做什么呢？满足个人的东西其实不需要多少，为人民作贡献会得到最大的奖励。为什么要将钱放在家里数呢，多累呀。应当帮助大家多赚钱，这就是杜甫所说的“安得广厦千万间”的思想，假如靠你的力量帮助别人有了广厦千万间，比你自己控制一间大房子要幸福得多。

    雷锋为何幸福？他天天为人民服务，因此吃得香睡得香，他与千万人一同生活。雷锋是当代大侠，大侠不一定就会武功，但最符合侠义精神。做到为国为民，最好的形象是郭靖和萧峰。郭靖成为一代大侠后，帮助大宋守襄阳，明知大宋守不住后和襄阳城一起牺牲，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萧峰领导着一个社会最大企业集团即丐帮，他是丐帮的ceo（首席执行官），他靠绝世武功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但他挂念天下苍生，他不是站在大宋也不是站在大辽的立场，而是站在天下苍生的立场上，他觉得对不起自己的祖国。怎么解决两难困境？萧峰以死一谢天下。金庸有意写这样一个少数民族的人，最大限度地体现了儒家思想。把生命融入天下苍生的生命，这才是真正的长生不老；把自己融入全人类，才会真正长生不老。

    自由与道义相结合

    新武侠给读者指出了一条道路。中国文化是多元的，包容性很强，它不像一些宗教，中国人有多条道路可以选择——你可以为国为民牺牲，我们说你是英雄；如果你不为国为民也可以，你只要不做坏事就可以。郭靖和国家的居民一起死去了是大侠，杨过帮郭靖守了一段襄阳，但后来领着自己的爱人周游天下去了。你可以追求个体生命的自由，不同流合污就是好的，在特殊情况下被迫同流合污一阵也可以，只要能够改正就可以。中国文化是非常灵活的，儒家、道家，不行出家都可以。中国有太多的道义，这可能给坏人留下空子可钻，但还是让大多数人可以选择。金庸在冷战时期把“为国为民”放在最高层次，文学作品是不谋而合的，并不是谁号召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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