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有好事者

    文_陈湘涛

    “黔无驴，有好事者船载以入，至则无可用，放之山下。”读书时总不明白：驴子既然无用，为什么还要船载以入？去问老师，老师启发说：“你看是谁把驴带到黔的？是好事者，就是没事找事的人。”我继续问：“为什么他会做这种赔钱的生意？”老师笑着说：“因为他就是一个没事找事的人啊。”这种回答等于没有回答。至于运驴放驴的原因，现在可以找出许多：也许是想让乡人见识新事物，也许是想让驴子见识新天地。既然是好事者，总希望在生活中能有新发现。

    翻书才知道，很多好故事都是由好事者推波助澜促成的。他们中有的是商人，却没有商人的唯利是图；有的是书生，却没有书生的怯懦忍让；有的为一口恶气，甚至是因为一点好奇，不惜断送老头皮，成就了世间的许多趣事。

    唐传奇里，霍小玉是一名歌伎，16岁那年，喜欢上了李益的诗。那时的李益年纪轻轻就已进士及第，正在等待官职。长安城中，才子佳人初次邂逅，一见钟情，说不尽的缠绵，道不尽的缱绻。后来李益负心，霍小玉重病，故事本来就到此为止了：李益春风得意马蹄疾，良心很难发现；霍小玉花落人亡两不知，怨恨无法消除。偏偏就在这时，冒出一个黄衫客，将李益架到了霍小玉门口，让李益见到最不想见的人。霍小玉在死前终于有机会说出“李君李君，今当永诀！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的诅咒，使得李益难得安生。这才是人们希望看到的结局。可是又有几个人愿意干涉别人的家庭问题呢？看戏容易做戏难，黄衫客是一个难能可贵的好事者，放在今天，适合做电影导演。

    《聊斋志异》中也有这样一个故事：洪承畴征伐南方获胜，到金陵祭奠阵亡将士时，有旧属前来谒见，行礼后呈上文书。洪承畴向来讨厌这些东西，以老眼昏花推辞，不愿细看。这人说只求您坐着就行，容我读给您听。接着从袖子里掏出一篇文章高声诵读，原来是明崇祯皇帝听到洪承畴阵亡的误传后所写的祭文。读罢大哭而去。明崇祯十五年，明清两军在松山展开了一场大战，明军大败。明崇祯皇帝以为领军的洪承畴必将殉难，以死效忠，因此特意建祠设坊为他祭奠。可是这时却传来了洪承畴投降清军的消息，这一出祭奠活死人的闹剧被迫草草收场。后来洪承畴为清军立下汗马功劳，受宠一时。本来祭奠的、投降的各演各的戏，可是偏偏有人想看看对台戏，于是搬来那出祭奠的戏，演给这边投降的角儿看，打一场遭遇战，瞧瞧有什么化学反应。羞愧也好，愤怒也罢，有好事者，准有好戏。

    由于条件限制，还有许多事虽然好之却不能为，作为一个准好事者，很是遗憾：比如找到当年老舍的那帮中学生，问上一句，你们忏悔吗？在国内设立臭鸡蛋奖，专门评选年度最差影视作品和最差书籍，还要想办法当面颁发给创作者，请他谈谈创作感想。去法国或者非洲找到前温州鹿城区委书记杨湘洪，问问他贵体康复了没有……

    有人说，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对于好事者来说，最痛恨的就是不了了之。只是能力有限，了结不了太多的事，只能做一些“黔无驴，船载以入”之类的小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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