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三十而忆?碰撞（2）

    与将人从精神枷锁中解脱出来相映衬的，是企业从律条的枷锁中解放出来。今天，搞企业发展经济，是被大大鼓励的事情。而在当初，“傻子瓜子”的年广久与广东农民陈志雄，因为雇用了工人赚了几十万元而险遭批判，“雇工问题究竟是不是剥削”在《人民日报》上被很是严肃地讨论了一段时间。面对深圳蛇口工业区的机器轰鸣、劈山填海，有人痛心疾首地说：“革命先烈得来的土地，给你们一下子卖掉了”；面对开放搞活的经济特区，有人喊出了“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的怨语……经济发展之路，是“摸”出来的，更是在实打实的碰撞中“趟”出来的。有企业与企业家幸运地“活”了下来，但更有企业与企业家不幸地只留下了四处图存四处碰壁的创业故事。

    人们对于政治权威的认知，也在发生碰撞。我们曾经一度把政治领袖神秘化甚至神化，将其高高在上地供奉起来，顶礼膜拜。30年中，从对政治领袖的顶礼膜拜到越发娴熟地运用“自己的语言”来抒发对于国家领导人的胸臆，这本身便是政治文明焕发的别样风景。1984年建国35周年的游行队伍中，大学生打出了“小平你好”4个字横幅，是要冒很大风险的，这4个字也曾让很多人错愕不已，甚至还会有人撰文批判。但到了2003年sars期间，有人喊出“锦涛挺住”，再到近日各大论坛里活跃的“什锦饭”（“粉丝”团）、“八宝饭”（“粉丝”团），粉丝们喊出了“胡哥加油”……人们开始不再错愕，甚至有了更多的会心微笑。看不到对政治领袖严肃的敬畏和膜拜，看不到有强迫的歌功颂德，不但摆脱了所谓“恶搞”的意味，反而显得更为真实、自然和亲切；呼吸更多的自由空气，能够以更雍容、更平等的姿态面对政治精英，这何尝不折射着民众社会心理的巨变？

    回望30年“碰撞史”，表面看来，挣脱一切人身的、体制的枷锁，成为30年成长的主线。而究其根本，则又可以通通归结为对于常识的回归。从手捧教条气急败坏地反对市场，到以“三个有利于”为指向的市场搞活；从“阶级斗争为纲”意识下的僵化保守，到一切以人为本的科学创新；从穿衣戴帽反应意识形态到穿衣戴帽纯属个人自由；从简单追求经济增长到发展一定要遵照科学规律；从为了所谓“社会稳定”可以漠视人民权益、隐瞒甚至欺骗到信息公开制定出专门的法律……所有这一切，都是在回归，从僵化的思维中回归，从短视的盲目中回归，回归到起码的常识，回归的过程，便是人性被极大尊重、人权被极大捍卫的过程。

    所有的碰撞，又锻造着一个成熟而雍容的国民心态。我们开始不“围观外宾”，不对移居海外者乱贴叛国标签了；我们开始不面对某个民族简单地说“不”骂娘了，我们开始不总是以“受害者心理”做自我戕害了……尊重人，理解人，在奥运会110米栏赛场上刘翔转身退赛之后，于国人中得到了最大限度的体现。从昔日的亚运会，到18年后的奥运会、残奥会，更多的人懂得了微笑地面对世界，不再局促，告别狭隘，收获的是气度与雍容。

    回看发生在社会每一个角落里的碰撞，其基本的脉络清晰可见，也日趋明朗：更尊重每一个分子，不再简单以集体道德要求个体的牺牲；更尊重人性，不断剥离附着在人们身上与脑子里的精神枷锁；更加尊重社会现实，不再总以狭隘的道德观念去棒杀一切；更加尊重真理与规律，不再以对教条的死守掩盖人类应有的睿智……30年的碰撞史昭示我们：只要是公开的社会碰撞，没有权力权威的武断裁断，不扣帽子，不打棍子，不打击报复，各种利益的自然博弈，各种言论的自由争鸣，各种观念的自行生长，最终，总是能够换取社会的进步。

    碰撞不是扯淡，如果你不排斥，就会欣然地发现：自由的碰撞，何尝不是社会发展的动力源泉？我们正是在不断的矛盾涌现与理念碰撞中，踉踉跄跄一路前行的。

    30年之后，我们高调地提出要继续解放思想，要继续释放民智，尊重民利，强化民享，以更充分、更正确的碰撞，为社会换来更多和谐发展的活力空间。过去的30年变迁有赖于此，往后的30年变迁同样有赖于此——不可想象，直接让改革开放30年前的人和30年后的人生活到共同的域场，将会是什么情形呢？于是乎，我们或许可以越发明白：自由而健康的社会碰撞，正是隐藏在辉煌表象之下的变革力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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