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与你相遇

    文_杨暖

    机场出口，他蹬着两条长腿不停地向里面张望。捧一大束红玫瑰，很明显，是在等待他的爱人。飞机晚点，我坐在那里，看他神情专注又紧张的样子，不禁莞尔。半小时后，再回头，他正和一长发女孩拥抱。女孩刚下飞机，他就站在喧闹的出口处，将女友不管不顾地抱在怀里。也许是过于激动了，差不多将娇小的女友整个抱了起来，高跟鞋都不着地了，久久不松手。待两人站定，女孩哭了。她抱着那束红玫瑰，撒娇般捶了他两下，哭得梨花带雨。

    后来，我坐在飞机上，万米高空，看洁白的云朵托起一侧的机翼，不由感怀。刚才的情景，使我心里涌起一股极干净的情愫。我看见了爱情最初纯美的模样。若干年后，不管爱情依然拥有还是已经远走，最让人念念不忘的，一定是那巨大的带给人眩晕感的幸福。

    我是在九寨天堂的民俗街上遇到她的。她有白瓷样的肤色，是那种五官极美的女子。小店就在巷口，她鲜艳的披肩很惹眼。走过去了，却没好意思进——店门口，她坐在一男子大腿上，低头私语。天气很冷，阳光照着才有一丝丝热度。而她，就坐在门口那一小块阳光地里，被揽着腰，亲昵得投入，毫无顾忌。足足5分钟，她才看见我，笑笑起身。她店里的围巾花色很别致，我买了两条，回宾馆同伴也相中了，央我第二天同去。再去时，别人家店里人来客往，她的店却锁了门。隔壁的老板指着前面的水磨坊说，八成去唱歌了。后来才知道，她原是外地的导游，带团时遇到了他，一个很会唱歌的藏族男子，遂投奔了来，天天与他守在一起。开个小店，又不怎么经营，兴致一来就关了门去唱歌。

    不多时，她牵着那藏族男子的手走回来，她对着他说话，眼神炽烈。那种爱他到骨子里的眼神，至今令我难忘。后来，我常想起这女子和她炽烈的眼神。我一点儿都不为她的私奔感到惊奇。女人一生该有一回热烈的燃烧，抵死缠绵过，以后的日子再平淡，爱情也圆满了。

    她60岁，他70岁。年初去旅行，这对夫妇是年龄最大的团友。高高大大的他，蓝眼睛白皮肤。她鹤发红装，跟在他身后，似小鸟依着一座山。车上聊天得知，他是美国一所大学的教授，孩子们都成家了，她决定随他到美国定居，临走又舍不得，就四处看看祖国的山河风景。

    一路行来，九乡，石林，苍山，洱海。在严家大院，喝白族三道茶，她拉着他和白族姑娘们载歌载舞。登丽江玉龙雪山，越往上爬，氧气越稀薄，他和她却执意要上山。坐着缆车往3000多米的牦牛屏上爬，眼前是草坪、雪山、牦牛，风吹到脸上，生疼。他用一条大红的披肩挡风，紧紧地把她裹在自己怀里。我坐后面缆车，看前方一团大红，真觉得那是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然而，又不同，她和他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了。相濡以沫的情爱融入了生命中，哪怕只是轻轻握手，都含了温暖深情。

    这三个女子我不认识，她们亦不认识我。我只是从她们爱情的近旁打马走过，而我又足够幸运，在爱情最美最饱满的瞬间，连路过都已觉惊心动魄。爱的路途那么远，也有泥滩和碎石，不可能处处好风景，就像女人的一生，不可能全是惊心动魄的小说，也不大可能都是诗情画意的诗歌，大多时候像散文。生活不能时空穿梭，专拣精彩圆满的过，爱情亦不可能都圆满。或许，人们渴望爱神降临，就是喜欢他能将尘世平实的生活酝酿成一个个圆满动人的瞬间。这一个个瞬间，是人间的大温暖，也是女人的大欢喜。

    我路过她们的爱情。对于她们，八千里路，红尘相逐，我只是过客；可对于爱情，一刻即永恒。我路过并见证了那一刻的永恒，也忍不住与爱情相爱，心生欢喜。这于我而言，也算是大圆满了吧。请允许我双手合十，念一首六世仓央嘉措的情诗来祝福所有相爱的人：“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来我的怀里，或者让我住进你的心里。默然相爱，寂静欢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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