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妙龄

    文_潘小娴

    妙龄，《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是：指女子的青春时期。词典里举例搭配的字眼是“女郎”。“妙龄女郎”，这话挑得很白，妙龄——就是可以勾了你的魂的18芳华的女郎！只要不是瞎子，谁都清楚这种妙龄的意味是何等的美艳，何等的饱满光泽，何等的销人魂魄。就像《诗经?桃夭》说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所以，当男人女人们把“妙龄”这个词儿含在口里时，舌尖都有了一种融化了的感觉，仿如一场香蜜的初恋，一次浓腻的艳遇。窝心窝肺，情难自禁，肉酥酥的，麻痒痒的。

    皓月当空照清风徐徐吹的一个初夏之夜，我和五位或远离妙龄、或尚还靠近妙龄的女友们凑堆吃饭。刚行到金金酒家门口，勾魂的“妙龄”两个字竟不期然地扑面而来，字体粗放，纸红字金，鲜艳夺目。虽然是酒家，但我想总不至于那么露骨地搭配上“女郎”二字吧！果真，再一细看，才看到旁边还有几个小了几号的文字——“正宗妙龄乳鸽”，皮脆、肉滑、骨软、多汁，18.8元/只。

    妙龄？连鸽子也妙龄了呀！平常我倒是经常吃鸽子，对鸽子这种有翅膀的动物倒也算得上了解。一般说来，鸽子有乳鸽和老鸽之分。想必，这妙龄的鸽子就是指乳鸽了吧。可是，想想也不对呀，人家不是明明写着“正宗妙龄乳鸽”吗？“妙龄+乳鸽”到底是怎样的一种鸽子呢？我还真晕了。赶紧找了个花枝招展的服务小姐来询问：“鸽子前面的妙龄应该如何理解？”服务小姐抿嘴一笑：“妙龄乳鸽，就是比青春还青春的鸽子。”

    比青春还青春的鸽子？这话还真不好理解呢。现在的人不知大脑出了什么毛病，都不肯好好说话，就爱那么曲里拐弯的，让你猜呀猜。不就吃个菜嘛，又不是谈情说爱，还要那么费神干吗？到底比青春还青春的鸽子是怎么样的鸽子呢？我都有点不耐烦了。服务小姐开心得像朵花：“就是比乳鸽更小的鸽子。”这么一说，我们都明白了。比乳鸽更小的鸽子——那不就是刚刚孵出的小鸽子吗？然后，她给我们看妙龄鸽子的玉照：刚刚长出一点点茸茸的碎毛，还能很清晰地看到粉粉嫩嫩的肉，尤其是那一双纯净得毫无杂质的眼，一汪清泉似的。这种眼睛我只在我儿子刚学会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看到过。看得我满心的怜惜——妙龄的人哪里还有那么纯净呀。我说：“这，应该叫‘幼龄’才对吧。”

    服务小姐笑吟吟地说：“幼龄，太纯洁了，连碰一下都觉得残忍呀；妙龄呢，就不同了，已经裸露美艳了，谁都会想入非非，尝一尝的呀。”这就对了，妙龄，虽然还纯洁，但那该是有“色”的纯洁呀，就像“石榴半吐红巾蹙”那勾人冥想的境界一样，已经开出了细细碎碎的含露之花，已经吐出了花花绿绿的风柔飘香之蕊。不管怎么形容和比喻，“妙龄”都应该是已经带上了“色”的意味。“色”当然是用来“好”的，在好色这点上，不论高矮胖瘦、黑白美丑的男人，甚至女人都一样。敢情人家商家也是在玩文字游戏呀。

    扯到文字游戏，女友们张口便吐出了好些与这种“妙龄”相类似的故事来。南京的女友说，他们家乡喜吃“活珠子”。所谓“活珠子”，就是还在蛋里的小鸡。一般来说，小鸡要21天才能孵出来，但有好事人就是喜欢吃更“妙龄”的小鸡，于是，才孵了16天就被拿出来煮熟了。这时，蛋黄已经化了，也模模糊糊地看得出鸡的模样。这个模糊的蛋鸡，嵌在未化的蛋白里，入口，嫩嫩的，爽爽的，就像我们平常吃的猪嫩骨，当然比再小的小鸡都还有“妙龄”的风味儿了。这“妙龄”真真有“色”有“声”得很哪！兰州的女友还有更令人忍俊不禁的乐事。她说，她的姥姥是个素食主义者，所有的荤菜是连碰都不碰一下的。然而，这老太却最喜欢吃“活珠子”！我就闹不明白了，这鸡蛋不就是实打实的荤菜吗？“活珠子”就是从鸡蛋里孵出来的，这能不是荤菜吗？可人家老太太可爱得很，她说，孵了16天拿出来，这时既不是鸡，也不是蛋，而是介于蛋和鸡之间，当然就不算是荤菜了。老太太的狡辩，实在让人莞尔。她玩的文字游戏和模糊概念，谁能赶得上？

    结果，那天晚上，我们这一群远离妙龄或尚靠近妙龄的美眉，谁也不想点“正宗妙龄乳鸽”。毕竟，按服务小姐说的“比青春还青春”的“正宗妙龄”这一说法，要是沿用到女子的身上，那就应该是比“勾了你的魂的18芳华”更年轻的芳华了。这种芳华应该是十二三岁吧？含苞，但花色还没长好，就已被堂而皇之的一句“花开堪折直须折”的念头败坏了。这花在正值“正宗妙龄”的芳华时期，被活生生地折下毁灭了！身为女人的我们，岂敢享受如此“正宗”的残忍美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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