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氏（1）

    前面所写的女鬼，均是沉溺于男女之情。对于女人来说，对子女的疼爱似乎还要强于男女间的情爱。虽然古乐府北朝民歌中就有“宁断娇儿乳，不断郎殷勤”这样的句子，韩国电影《快乐至死》中，全度妍演的女主角也是为了和情人幽会，不惜下安眠药让自己的小宝宝睡熟。但是她们这样的作为，算得上是“另类”，大多数女人是不赞同的，相信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女人对于孩子的感情要高于一切，超过男女的感情。

    《全唐诗》中这位孔氏，还魂时写了三首《赠夫诗》。虽题为赠夫，但其中的情意主要是怜悯她所生的五个孩子。

    大唐开元年间，这位姓孔的女子，嫁给幽州一个姓张的衙将，她为其生了五个儿子后，不幸染病而亡。她的夫净久就续娶了一个姓李的后妻，这个恶女人十分狠毒，对这五个孩子暴虐非常，经常借机打骂。可怜这几个孩子，吃不饱穿不暖，几乎每天都要挨鞭子。俗话说：“马蜂的尾巴，后娘的心。” 对此，旧小说中早就详细描述过，其中穷人家最惨，因为穷人家的儿女，就算亲娘在时，也吃不了几顿饱饭，再遇上个凶恶的继母，更是连汤也难喝上，正像民歌《小白菜》中唱的：“娶了后娘三年整，生个弟弟比我强，弟弟吃面我喝汤，拿起碗来泪汪汪……”因此穷人家的孩子，如果有狠心后母，十有倍受折磨。

    一些大户人家，衣食上倒不至于这样窘迫，而且亲族蕃盛，丫环仆妇们很多，做得过分，不免引起众议。而且嫁到这样人家的，也都是大家之女，总要存个体面，所以后母倒不敢轻易下手打骂。但是这些前妻的儿女也不好过，有时后娘为了要让自己的孩子独吞家业，索性暗中算计了前妻的孩子，来个斩草除根。不说别的，帝王之家这样的例子就不胜枚举，例如李隆基的宠妃武惠妃，就曾一口气害死了别人为李隆基所生的三个儿子。

    且说孔氏所生的五个孩子，想起妈妈生前的慈爱，忍不住在一天夜里跑出家去，一直跑到孔氏的坟头上，哭诉继母对他们的种种虐待。哭着哭着，他们突然看见一个身影从坟墓里飘了出来，依稀就是母亲的样子，将他们搂在怀里。孔氏的魂魄抚着这几个孩子，悲恸不已。

    天快亮时，孔氏不得不离开了，她在白布巾上题了这样三首诗，让孩子们转交给他们的父亲：

    赠夫诗三首

    孔氏

    不忿成故人，掩涕每盈巾。死生今有隔，相见永无因。

    匣里残妆粉，留将与后人。黄泉无用处，恨作冢中尘。

    有意怀男女，无情亦任君。欲知肠断处，明月照孤坟。

    孔氏在诗中没有斥责和怨恨，而是诉说了和夫君生前的情谊，其实用意还是想让丈夫看在当年的情分上，对她的孩子好一些。在《全唐诗》中的众多鬼诗中，孔氏这三首诗，可以说是文采上佳的。像“欲知肠断处，明月照孤坟”，堪称极好的句子，故后来为苏轼袭用，化用到那首著名的悼亡词里：“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五个孩子上坟哭母亲，孔氏显灵赠诗的事情，不久就传开了，连当地的主帅也听说了。主帅看了诗，十分感动，同时又极为气愤，他立刻把这个姓张的衙将叫来斥骂了一顿，撤了职。并将狠毒的后妈李氏捉来，痛打一百军棍，远远发配到岭南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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