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第一（5）

    昆虫庶类之善用兵法者，莫过于蚊。其择地也，每弃后而攻前；其乘虚也，必舍垣而窥户。帐前两幅之交接处，皆其据险扼要，伏兵伺我之区也。或于风动帐开之际，或于取器入溺之时，一隙可乘，遂鼓噪而入。法于门户交关之地，上、中、下共设三纽，若妇人之衣扣然。至取溺器时，先以一手绾帐，勿使大开，以一手提之使入，其出亦然。若是，则坚壁固垒，彼虽有奇勇异诈，亦无所施其能矣。至于驱除之法，当使人在帐中，空洞其外，始能出而无阻。世人逐蚊，皆立帐檐之下，使所开之处蔽其大半，是欲其出而闭之门也。犯此弊者十人而九，何其习而不察，亦至此乎？

    曷云“床要着裙”？爱精美者，一物不使稍污。常有绮罗作帐，精其始而不能善其终，美其上而不得不污其下者，以贴枕着头之处，在妇人则有膏沐之痕，在男妇亦多脑汗之迹，日积月累，无瑕者玷而可爱者憎矣，故着裙之法不可少。此法与增添顶柱之法相雾里。欲令着裙，先必使之生骨，无力不能胜衣也。即于四竹柱之下，各穴一孔，以三横竹内之，去簟尺许，与枕相平，而后以布作裙，穿于其上，则裙污而帐不污，裙可勤涤，而帐难频洗故也。至于枕簟被褥之设，不过取其夏凉冬暖，请以二语概之，曰：求凉之法，浇水不如透风；致暖之方，增绸不如加布。是予贫士所知者。至于羊羔美酒，亦足御寒，广厦重冰，尽堪避暑，理则固然，未尝亲试。“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此圣贤无欺之学，不敢以细事而忽之也。

    【译文】

    人生在世的时间，白天和晚上各占一半。白天或是呆在堂屋庭院里，或是呆在舟船车马里，没有一定的地方。但是晚上呆的地方，就只有一张床了。床是和人共处半生的的东西，比结发的妻子，相处的还要长。一个人最应当看重的就是它了。然而现在的人，在买田地建房子方面，可以不惜生命去求取，而对待床，全都只是简单凑合。因为床只有自己看见，而其他人都看不见。如果是这样，那么，妻妾对于人来说也是床，也可以因为只有自己看见而没有其他人看见，就算她们丑陋无比、蓬头垢面也不用管吗？我不是这样。每换一个地方，我一定要先设置好床，再考虑其他的事情。因为对于我来说妻妾是床，床也如妻妾。

    我想更新床的样式，却出不起工钱，只好作罢，但是对于床的修饰、安排，却是竭尽心思。就像是穷人娶妻子，没办法让她由村妇变成国色天香的美人，只好让她多梳洗打扮。用什么办法来修饰床呢？一是“床令生花”，二是“帐使有骨”，三是“帐宜加锁”，四是“床要着裙”。

    什么是“床令生花”呢？花瓶和花盆里的花，是文人经常放在案头的东西，白天在一起，晚上就分开了，虽然花香扑鼻、花人，然而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想不分开也不可能。人们不知道白天闻花香其实没有晚上闻花香的效果好。白天闻花香，香味只在口鼻之间；晚上闻花香，香味却能进入梦里。那怎么办呢？方法是在床帐里面，设一块托板，用来放花。托板不要太大，有一尺来长，几寸宽就可以了,而托板也不要露出板的形状来。再做两根小柱子，钉在床后椅的地方，帐子悬在外面。下面用几段小木条做成三角架子，用极细的钉子隔着帐子钉在柱子上，然后把板架上去，一定要牢固。

    架好后，用彩色的纱罗，做一个物件儿，或是像怪石，或是像数朵彩云，围在板外面，来掩盖它的形状。中间高出几寸，其他三面都和帐子相平，用线把它缝在上面，就像帐子上绣的东西一样，如同苏州的堆花。如果想要使整体相称，那么要么画要么绣，把整个帐子都弄上梅花的图案，而把托板做成虬曲的树枝或是老树干，或是做成悬崖上突出的石头，都可以。帐子里有这种设计，只要是得到什么名花异草，值得做摆设的，白天就放在厅堂里，晚上则带着它共寝。如果一时之间没有花卉，也可以用香炉中的香料或是盘子里的佛手、木瓜、香楠之类来替代。这种设计妙就妙在能让鼻子闻到花香，就如同是睡在树下，一点也不觉得是人工造成的。

    这样身体就不是身体了，而成了蝴蝶，在飞翔或是休息或是进食的时候，都在花丛中；人也不再是人，而成了神仙，行起坐卧，全在极乐的仙境。我曾有一次在睡得将醒未醒的时候，忽然闻到腊梅的香气，咽喉和唇齿间，都带着幽幽的清香，就如同是从肺腑间出来的，感觉身体轻飘飘地像想要飞起来一样，觉得自己好象已经不在人间了。醒来后，和妻子儿女说：“我们是什么人，却能享受到这样的乐趣，岂不是要把平生的福分都享尽了吗？”妻子儿女都说：“我们总是这样贫穷，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是真事，不是骗人的。

    什么是“帐使有骨”？床在帐外，帐在床内，这是常理。也有人不按旧规矩做，把帐放在床外，好看是好看了，但是驱蚊子时，蚊子都躲到了床栏的角落里，像在负隅顽抗。为了美观而用膏血去喂蚊子，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还不如用原来的办法。想不按旧方法而又要使帐子在床的外面也有办法，因为床有方正的形状，而帐子却没有，想尽了办法要把它撑起来，却很难做到，总是在四角靠近柱子的地方，软而无骨，不能像柱子一样成形。所以必须另外想办法让帐子有棱有角。可以用粗细适中的竹子，做一个顶和四根柱子，待帐挂好以后把竹篷撑起来，这样便是床中有床，使旧方法的便利和新方法的精致二种好处都具备了。床顶和柱子，让做轿子的人去做，价钱很便宜，只要花普通人家一顿饭的钱就可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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