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季（2）

    后来明些事理，尝试改变自己。只茵人生气时你依然把持一张笑脸，交友就开始变简单，男生女生都会很哥们儿地拍我肩：“天天你真好相处。”“天天和你在一起很快乐。”

    我说着“是吗”，说着“我也很快乐”，却不是真正开心。好像都是表面，做样子而已。往后也有过交心的朋友，说的话掏心掏肺，再告诫对方不能说出去。好奇的人来打探对方的秘密时只能装傻说“不知道”。同时又担心“他会不会泄露我的秘密”？

    搞得很累。我有些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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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边最不缺的就是人气，可以和女生分一副耳机，摇头晃脑听mp3。

    小学生，和后来情窦初开的中学生不同，友谊不掺杂念。只是偶尔还觉得交往的朋友不真实，靠不住。再后来，大约六年级的样子，开始和粼有交集。

    她皮肤黑，长得不好看，甚至能算在丑女之列。六年级和她做同桌，以前没怎么说过话。相互熟识的阶段，交往不咸不淡。她父母离婚，她跟奶奶过，这是全班都知道的事实，她没有特别掩盖。

    心里想：“嗯，这个女生挺特别。”

    而她的豁达，随和，让包括我在内的许多男生都自愧不如。从最初只说“早上好”演变到“放学一起回家吧”，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

    真实，诚恳，这是我好几年后一直怀念的感情。

    不亲近不疏离，却绝对是用心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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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想念她时，我的记忆出了差错。

    不是毕业时的哭哭啼啼，只是六年级普通的元旦晚会后。是在冬天。

    元旦前几天下了好大一场雪，打完雪仗全身湿乎乎的，坐在教室里开晚会。节目平淡无奇，无非唱歌跳舞，接着击鼓传花。

    雪化在身上，冷飕飕地开始打哆嗦。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四处的小孩开始互相扔糖对打。粼很兴奋，附在我耳边说：“真乱啊，一会儿值日生就麻烦了。”

    晚会亢奋无比，最后也满地狼藉。我冷得要命，急着回家。粼留下来帮值日生打扫教室。

    外面是冰雪世界，攀在车窗上的大块雪早已冻结。冬天的夜晚早早来临，月亮的光在积雪上摇晃。我站在冰天雪地里，四下仿佛是温暖的。想了一会，返回教室等粼一起走。

    那样的夜晚，很安静，很冷。雪被踩得很硬，偶尔碰到花坛沿上松软的雪末，我和粼打了一会雪仗。在温色调的路灯下，认真地打着冷战。

    没有人，正是吃饭的时间。有一段路很沉默，我打开mp3,把耳机塞进耳朵。那时候流行一首叫《飘雪》的歌，很好地符合当时的环境。

    “天天，马上就蚁业了。”粼并排在我身旁，忽然说。

    她抓起一把雪，放在手心里，看它一点一点化成水。

    “放假后，你来我奶奶家吧。我奶奶卖奶茶，我请你喝。”

    我说：“行啊，没问题。”天又开始下雪，歌曲里大段华丽的钢琴奏鸣，牵扯着我的思绪。

    “听什么呢？”她碰我胳膊。我分一只耳机给她。

    副歌开始演唱时，她好像哭起来，在黑暗的视界里看不清她的脸。她瓮声瓮气地说：“等咱们毕业了，我妈也该来看我了。我想她。”

    接下来的路更沉默。互相问着：“冷吗？”

    “怎么会。”也只是浅浅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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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淡的灯光。温暖的灯光。

    我不止一次回想那个夜晚。冬天的积雪。嘴里呵出的大团白汽。潮湿的眼泪。因瞥见别人哭泣而不知所措的男生的脸。平息后女生的微笑。互相问候，说冷吗。

    如果能回去，我一定用最大的勇气安慰你：“别哭。我会一直陪着你。”

    完美的友情，不亲近，不疏离。却是要用心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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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小埋在心里隐秘的想法，南方的冬天，潮湿温暖。是和北方不一样的吧。

    长大一点，去南方过冬的向往，延伸成热切的期盼，终于有一个老家在广东的同学邀请我去那儿玩，使之得以实现。

    广东好像停留在春夏交替的时节，街道上的树木摇摆着绿色的叶子。但每个人都很匆忙，不会有人愿意为一棵树耽误时间。

    同学的父母很热情，在餐桌上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问我家里的情况，问我在他们家习不习惯。

    我想我是习惯的。假期生活节奏明显慢下来。每天和同学大街小巷地逛悠，去cd店听唱片，去有名的小吃店消遣。穿的衣服很少，所以觉得很轻松。这在北方的冬天是绝不会有的。

    同学母亲是极温和的人。好像她总在厨房里忙活。我和同学在外面玩一天，回家后疲惫不堪。他母亲站在光线明亮的厨房里，对我们温柔地笑，然后说：“快来洗手，今天有你们爱吃的。”

    这么脾气温柔的女人，北方是少有的。而爱吃的东西，每餐也是不会缺少的。

    这样一个暖和的冬天，我和本来相距遥远的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他们照顾我，尽量用普通话交谈。

    善解人意，温和待人。——这是南方人的特点。

    听同学父母说，他们没怎么见过雪。只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印象里的冬天变成白色。再后来，只能从电视上看见雪。

    我说：“雪啊，有一句话不知你们听没听过：‘雪是盛放在天堂里的花朵。’”

    叔叔阿姨的表情很向往，我对他们许诺：“明年，你们来我家过冬天。”

    年关将至，我妈在电话里不停地催我回去。

    离别时阿姨居然掉了泪，说：“天天，阿姨很喜欢你。”

    我说：“我也喜欢您。喜欢你们。”然后依次拥抱他们。

    我坐在车上，他们向我挥手。忽然鼻子一酸，我想这个冬天，就在他们摇晃的手里结束了。

    路过湖南的时候，一直想着他们，压不住离别的愁绪。忽然有乘客惊呼“下雪了！”我向窗外望去，纷纷扬扬的雪从天空降落。四下茫茫的白。玻璃蒙上透明的霜。

    我的心情有些转好。下雪了。湖南离广东不远，不知同学一家人能否看到。

    雪是盛放在天堂里的花朵。

    它飘落时只覆在你的心上。

    冬天。

    好多冬天无声驶过，它留给我风，留给我雪。还有太阳升起时期盼它不化的雪人。

    好在有你们陪着我，大风大雪的，即使身上冷，心里总是暖的。

    亲爱的，因为你们，冬天融化在我心里，它成了潮湿的暖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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