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节   告别巴黎

    这顿饭吃得非常舒服，除了因为有我的最爱牡蛎，还因为女上司下厨炒了一个宫保鸡丁，放了一点醋，一点酱油，竟然美味非常，让我的胃一下子找到了国内的感觉。我们三个人吃了米饭，把这菜全部吃光，脸都吃红了。我说这是我在法国这么多天吃的最舒服的一次饭，摩尔也没想到女上司做的菜这么好吃，女上司却说这个菜她只是吃过，今天是第一次做。

    饭后喝酒闲聊，我问到萨冈的情况，女上司说她不太妙，现在身体很不好，人也很穷，和年轻时相反，现在钱也没了，年轻时那样花天酒地，很早就挥霍，现在挥霍不动了也没钱了。

    年轻时朋友很多，现在朋友很少。

    我听了说不出话，暗暗想，不知道现在萨冈的真实想法，这个女人，谁知道这是不是她要的不循规蹈矩不按牌理出牌所造成的效果呢。年轻时精彩过，也足够了，但对我而言，我还是要求老的时候千万要有钱，生病的时候要去海边最好的疗养院养着，人已经老了，如果再穷可不是雪上加霜吗？再说我年轻时也没有胡乱挥霍过，所以不该让我年老时受罪。

    最后在巴黎了，最后看蒙马特区的白教堂圣心院，最后跟摩尔去一家传统法国饭店——1896年开店把肉做得毫无味道把白菜和土豆做得稀烂的老饭店道再见，最后登上春天百货商场的楼顶俯瞰巴黎全景，最后经过塞纳河，最后在巴黎的街上缓缓地走……

    我将要从巴黎坐七个小时的火车到法兰克福，然后再从法兰克福坐十个小时的飞机飞回北京。

    葡萄牙诗人费尔南多?佩索阿说：“踏着我梦想和疲惫的脚步，从你的虚幻中下坠，下坠，而且成为我在这个世界中的替身。”

    在他看来，旅行者本身就是旅行。老提旅行的人是可耻的。

    你想要旅行么？要旅行的话，你只需存在就行。

    在我身体的列车里，在我的命运旅行途中如同一站接一站的一日复一日里，我探出头去看见了街道和广场，看见了姿势和面容，它们总是相同，一如它们总是相异。说到底，命运是穿越所有景观的通道。

    如果我想象什么，我就能看见它。如果我旅行的话，我会看得到更多的什么吗？只有想象的极端贫弱，才能为意在感受的旅行提供辩解。

    “通向e市的任何一条道路，都会把你引向世界的终点”（19世纪苏格兰哲学家托马斯?卡莱尔语）。但是，一旦你把世界完全看了个透，世界的终点就与你出发时的e市没有什么两样。

    事实上，世界的终点以及世界的起点，只不过是我们有关世界的概念。

    作为我们起点的e市，一开始也是我们启程以求的“世界终点”。

    仅仅是在我们的内心里，景观才成其为景观。这就是为什么说我想象它们，我就是在创造它们。如果我创造它们，它们就存在。如果它们存在，那么我看见它们就像我看见别的景观。所以干吗要旅行呢？在马德里，在柏林，在波斯，在中国，在南极和北极，我在什么地方可以有异于内在的我？可以感受到我特别不同的感受？

    生活全看我们是如何把它造就。

    旅行者本身就是旅行。我们看到的，并不是我们所看到的，而是我们自己。

    有一种关于知识的学问，我们通常定义为“学问”。也有一种关于理解的学问，我们称其为“文化”。但是，还有一种关于感觉的学问。

    这种学问与人的生活经验没有什么关系。

    生活经验就像历史，不能给我什么教益。真正的体验包含两个方面：弱化一个人与现实的联系，与此同时又强化一个人对这种联系的分析。以这种方式，无论我们内心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人的感觉可以变得深入和广阔，足以使我们把这些事情找出来，并且知道如何去找。

    什么是旅行？

    旅行有何用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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