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小凡的画室

    早晨，他先起床，然后房间里满溢着咖啡的浓香。

    他给我端来一杯，我在床上喝完，略微清醒，然后起床。

    法国人的时间很怪，中午的时候他觉得是上午，晚上十一二点了，他还觉得是晚餐时间，还可以带我去朋友家参加晚宴。他们拖拖拉拉的，晚上点钟吃晚饭对他们来说时间还早，喝一杯酒正合适，可我早就饿了。

    巴黎人告诉我，巴黎是到中午才活过来的。的确，漫步上午（不是凌晨）的巴黎街头，会觉得巴黎是一个既无灵气又无生气的城市。但是，随着中午的到来，巴黎开始焕发出一种很生动的面貌，街道行人真的都宛如活过来一样，由惺忪到振奋。直到夜晚，巴黎的气息才开始在灯光中绵软，透出丝丝缕缕的香艳来。

    如果下雨——巴黎总是会下雨的——好像是哀怨的女人在流眼泪，想把身边的男人留住。下雨的时候，巴黎会弥漫一种失意之气，地铁里喝醉了酒的人更是如此。起雾的时候也是。在这个城市，你会遗忘了时间，可以把自己想象成上个世纪的鬼魂。

    这个城市的人总是习惯于懒散，这些报社编辑、记者、失业人员、公司职员、模特、三流演员、艺术家、外来的旅行者、无所事事的人、失意的人、看上去天生就懂得优雅的人、闲散和忧郁的人，他们一天天地在街头咖啡馆里泡上很长时间，闲聊和发呆，直到彻底忘了一切。

    喝麦片粥，用牛奶加麦片调和，新鲜的樱桃，草莓酱，黄油和面包。

    上午我和他都属于半痴呆状态，不太说话，两个人都一边机械地吃，一边想着什么心事，很少说话。

    刚洗过的头发湿湿地耷拉在脑袋上。

    给南京画家汤国的朋友小凡打电话，他在郊区有个工作室，下午正好要做一个采访，我说可以一道去看看，于是摩尔送我过去。天有点雨，阴冷冷的，要去的地方很难找，是在郊外的旧工厂区。穿过空旷的皇宫和广场，摩尔不停地停下来问人，然后再上路继续前进。他真细心，有他我一点不用操心，怕我冷他还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披在我的身上。终于找到了，小凡在楼下接我们。摩尔在画室小坐，然后去报社上班。

    我和小凡一见如故。他和汤国很像，他在法国十多年，但看上去还是有南京那个古城特有的古朴和旧旧的舒适感，说话慢条斯理，成熟稳重。他画的都是色彩鲜艳的花，各种各样的花朵，一朵就占了整个画面，抢眼，性感，有的隐喻，造型有雕塑感，那样性感的花如果做成琉璃，里面再有光透出来，效果肯定逼人。

    小凡的花已经画了十年，在欧洲卖得不错，最近开始转向大的泡沫吹塑的虚实玩具加生活图景，我还是觉得那些花更惹眼。画的尺寸不大，但一幅又一幅，有量的堆积，布置在一面墙上，一张张看过去会浮想联翩，当然人不能老画一种形式的东西。

    艺术家沿着一条摸索之路前行，总是对自己有不断的发现，有时又回到开始，但其中已经有了质的飞跃，不再是单纯地回到开始。

    内容和深度，实力和炒作，这对画家来说也是必须面对的话题。炒作的最好状态是画家找到了和市场集合的最佳切入点。像艳俗艺术的代表人物杰夫?昆斯那样身体力行的艺术家加商人，他把自己和艳星女友的场面做成雕塑，非常艳俗又非常好看，最后变得非常商业。他本人等于是一个演员加商人，有巨大的炒作能力，很牛气，也很有市场眼光，善于利用媒体，善于利用男女关系，善于利用艺术，会摆谱但又恰到好处。天才就是在适当的时机用最适当的方式来处理一切的人和事，所以，忌妒天才是没用的，他注定会拥有属于他的时期，他注定会成为那个时期里的代表英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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