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金城

    本书作者张邦梅是张幼仪的侄孙女，出生于美国，毕业于哈佛大学东亚研究 系，主修中国文学，其后在哥伦比亚大学获法律学位，曾在纽约担任律师。作者 书香门第出身、家教严谨，虽在美国受教育，但仍有中国人的传统思维。作者花 了五年时间访谈张幼仪，并以英文写下这本书，经谭家瑜翻译成中文，本书遂问 世。本书可说是张幼仪一生的回顾，透过作者生动描述，精彩感人，令人玩味赞 叹。

    张幼仪听从四哥（张家有八兄弟、四姊妹，张幼仪女生排行第二、男女排行 第八）的话，嫁给徐志摩（徐家独子），两家家境皆相当富裕且为书香门第，家 庭教育相当严谨，皆极具中国传统思想，理论上应是门当户对。但徐志摩受高等 教育又崇尚西方思想，对中国传统礼教早已嗤之以鼻，受媒妁之言的婚姻，注定 要以悲剧收场的，张、徐缺乏爱情做基础的夫妻，只维持七年的婚姻关系。这七 年日日是张幼仪的悲苦，因从未得到徐志摩的真心对待和正眼相视，即使生了两 个儿子，仍无法当‘徐志摩夫人’！终于在异邦（英国）徐志摩提出拿掉孩子及 离婚的要求后不告而别。留下怀有三个月身孕的孤苦妇女，令人鼻酸。而张幼仪 却在极端无助的情况下，到德国柏林另谋生路，生子求学，培养出坚强的求生意 志，展现刚强中国妇女的格局，在么儿彼得夭折后，化悲愤为力量，反而更坚强。 返国后成为成功的职业妇女，担任银行家及服装公司总经理。从此人情世故更通 达，为人处事更熟练，侍奉徐家公婆、养育儿子、宽宏面对徐志摩与陆小曼的婚 姻、为婆婆及徐志摩办理后事，都显示张幼仪的不平凡。大陆沦陷后，移民香港， 在孩子已成家立业，经兄长及儿子同意后，五十五（1954 年）岁嫁给苏医生， 此后二十年，直到苏医师病逝，幸福美满。1988 年（89 岁）因气喘病发于安眠 中病逝于美国纽约，结束她充满悲欢离合传奇的一生。读完本书感触至深，心有 所感，描述如下。

    一、‘小脚与西服’象征清末民初，新、旧思想价值观的重大差异

    中国自古以来‘重男轻女’属父系社会，清朝的女子受制于传统礼制，压抑 最深，女子缺乏受教育机会，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三从四德’、‘相夫教子’、 ‘三寸金莲才是美’等等对女子的审美观，使得女子遭到不平等待遇。女子从小 须裹小脚成三寸金莲，将来才能嫁到好人家，因裹小脚使行动不便，故女子以家 为重，鲜少外出。张幼仪本应裹小脚，但因剧痛且有心反抗，故而免之，但在徐 志摩眼中，她仍是‘乡下土包子’，无法登大雅之堂，而备受冷落。徐志摩系徐 家独子，才气纵横，留美留英学识极佳，相当洋化的男士，穿着西服、思想西化、 观念新潮，与张幼仪形象截然不同。本书以‘小脚与西服’象征清末民初的社会 现况，杰出新潮着西服的男子和传统服从的裹小脚女子，是不搭调的，藉以隐喻 张幼仪和徐志摩是不幸的组合，颇令人玩味。

    二、张、徐二人从结婚、离婚到朋友，是中西方思想冲击下的结果

    张、徐的婚约是媒妁之言，幼仪的四哥从中介绍，两家皆属大户人家，符合 门当户对的传统观念，理应夫妻和谐同心才是，结果却恰恰相反。因徐志摩内心 渴望的是美丽大方、学识丰富、能说英语的洋化女子，但却不敢违背传统礼俗， 所以，听从父母安排结了婚。两人和一般中国人一样，都到结婚当天才见面，徐 张在无爱情基础且中西方思想差异的冲击下，结婚七年，生了两子，在英国沙士 顿由徐志摩（因他有外遇）提议拿掉孩子及离婚。张幼仪在异国孤苦无依的情况 下，投靠七弟，于德国柏林租屋并坚强生下第二子（名叫彼得，三岁夭折）后， 与徐志摩签字离婚。离婚后张幼仪反而更坚强，到校求学、抚育幼儿，学得不少 知识，眼界开通许多。徐志摩后来和陆小曼结婚，张幼仪仍照顾徐家二老及长子。 即使婆婆去世及徐志摩飞机失事身亡仍由她处理后事，她是传统的中国女性，无 怨无悔。徐志摩则徜徉于浪漫爱情、诗文界中，享受新思潮及身为名人的快感。 这是中西方思想冲击下的结果，有些无奈。

    三、张幼仪从传统到走出传统，开创人生高峰，也开启女性新价值

    张幼仪离婚以前，是一位非常传统的中国女子，心中有强烈的求知，但 也只读到苏州第二女子师范学校肄业，因十六岁就嫁人了。婚后过着极单调而无 聊的生活，公婆相当友善，有佣人照顾家小。徐志摩又到外地及出国求学，夫妻 感情冷淡如冰。后来有机会出国和徐志摩团聚，却又是不同形式的折磨，在国外 饱受孤独，两人依然无法会心交谈，甚至在幼仪怀了身孕时，徐志摩提议要拿掉 孩子后，突然不告而别。一般女子碰到这情况可能选择拿掉孩子、自杀或自暴自 弃，但幼仪想到孝经所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做了 人生最坚强的决定，要生下孩子，好好活下去，人变得刚强有志气，奠定了返国 后担任上海第一家女子银行的银行家及服装公司的总经理的基础，她勇敢走出伤 痛，走出传统，开创个人事业上的高峰，也活出女性的新价值，令人赞叹！所谓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乃张幼仪之谓也！

    四、徐志摩卓尔超群，诗文界地位崇隆；惟对家庭亲情则乏善可陈

    徐志摩天资聪颖，卓尔超群，在散文、新诗、语言等方面成就极高，留下的 散文集和诗集，至今令人怀念。他在诗文界的地位相当崇高，他的诗充满热情、 奔放、浪漫，意境很高，是民初著名的文学大家，受到众人的喜爱。但面对婚姻 及家庭，则成为他的负数。他对张幼仪的态度是冷漠而无情，完成不珍惜他的发 妻为他的真心付出，最后竟还提议离婚。徐志摩处理离婚的手段和方式，更是拙 劣到有分，他先采取不告而别的方式，再托朋友邀约见面，然后约一些好友 作证，备好离婚证件，请张幼仪签字离婚后随即生效，离婚后他宛如如释重负般 的高兴，无视于张幼仪内心在淌血。与陆小曼结婚后，又造成家庭的失和，因陆 小曼作风新潮随性、娇生惯养，无法融入徐家传统的家风，徐之父母遂失望至极， 而徐志摩却不在意，后来陆小曼竟然吸食鸦片、交男朋友，靠徐志摩四处兼课维 生。徐家很多事还是张幼仪代为处理的，徐家老爷、老太太对张幼仪的依赖，愈 来愈重，可见在家庭亲情上，徐志摩是不及格的，由此显示张幼仪不平凡的一面。

    五、张幼仪坚强平顺高寿；徐志摩浪漫才高短命，冥冥中似有定数

    回顾本书的叙述，张幼仪虽是中国传统妇女，但其所为已超乎传统妇女的范 畴。她的坚强、理性、善良、负责、创业成功等造就了女性新价值，她是女 业成功的典范，身处乱世（中日抗战、国共内战）犹能事业有成，堪称卓越。而 她对家庭（徐家、张家）也处理得相当好，儿子成就高，有乃父之风。脱离家变 后的张幼仪，不向命运低头，勇于接受挑战、负起照顾徐家的道义责任、处理双 亲、婆婆及志摩后事、大陆沦陷后移民香港另辟天地等等，在在发挥了中国妇女 的韧性。再婚后生活更加美满，这或许是上天有意的安排，以弥补其年轻时婚姻 不幸的缺憾。而徐志摩恰好相反，他是中国人西化的代表性人物，阅历宽广、诗 文成就高，拥有不可取代的文学泰斗地位。他的三个女人张幼仪、林徽音、陆小 曼中，对他家贡献最大的是张幼仪；他最爱的人是林徽音（后来嫁给梁启超之子 梁思成）；最后和陆小曼（与王赓离婚）结婚，徐志摩的感情世界复杂，甘愿为 陆小曼赔掉一生的清誉，或许也是命运使然。飞机失事身亡，35 岁即结束一生， 令人惋惜！可悲的是，身后事还是发妻张幼仪处理的，陆小曼的寡情，令人不解！ 事后依然吸着鸦片、和男朋友（翁瑞午）同居。唉！张、徐二人的命运大不同， 冥冥之中似有定数。

    张幼仪的故事平凡中见伟大，她若不是嫁给徐志摩，她的一生不会如此坎坷 多变；她若没和徐志摩离婚，她日后女性新价值的形象，可能不会出现。所以， 环境会考验人，人唯有勇于面对不可知的未来，才会创造新价值。徐志摩的一生 虽短暂，但留给后世的美丽动人诗文，也是资产，他在文学思想界的崇高地位， 一样名留千古。徐志摩和陆小曼的婚姻，虽成为民间美谈，但以务实观点观之， 此乃徐志摩最大的遗憾！再婚后的徐志摩南北奔波，虽得爱情但失亲情，折损清 誉。难怪他的老师梁启超在徐、陆婚礼中如此公开致词：‘徐志摩，你这个人性 情浮躁，所以在学问方面没有成就；你这个人用情不专，以后务必痛改前非，重 新做人……’ 梁启超的公开训诫徐志摩，也说明他反对徐、陆婚姻。但爱情终 究无法挡，这就是天意。总之，‘小脚与西服’张幼仪与徐志摩的家变，是新旧思想价值观冲击下的产物，中西文化差异使然，这段凄美的往事，随着主角凋零 渐次随风而逝了，其所留下悲欢离合的情愫，值得吾人细细的品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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