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库
  • 我的书架
  • 最近更新
  • 收藏本站
  • 您的位置:首页>>文学艺术>>柠檬树TXT下载>>柠檬树>> 柠檬树 第三章TXT下载

    柠檬树: 柠檬树 第三章

    上一页 返回最新章节列表(回车) 下一页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 www.41nr.com 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m.41nr.com

        错过缘份

        嘉芙再回到办公室,一切如常,只有家镇对她的态度明显好了更多。

        「宁儿赞你,很喜欢你。」他说。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她说。

        「此话怎解?」

        「莫太对你没安全感。」嘉芙的个性就是直话直说。「她担忧会失去你。」

        「永远不可能,」他说得斩钉截铁。「我们的婚姻必然一生一世。」

        「或者该说她不能完全、绝对地拥有你。」她修正语气。

        他皱眉,令人不解地皱眉。「她真的这样说?」

        「她跟我说了一段往事,一个你的旧女同学。」她望着他。

        「宁儿真是信任你。」他摇头笑。「她甚至从未跟我提过这件事。」

        「那位旧女同学的事很影响她。」

        「真傻,真是傻女孩。」家镇喃喃自语,颇动容。「无论如何,非常感谢你告诉我,我会想办法补救。」

        「其实莫太是很好、很善良的女人。」

        「当然,否则我怎会娶她?」他笑。

        这天宁儿在家,收到了九十九朵玫瑰,全是鲜艳的红色,有如血色。

        她看看签名卡,开心地笑起来。「家镇。」她情不自禁。

        家镇一向以事业为重,并非浪漫的人,他当然送过花给宁儿,但那是在被「提醒」,或「要求」下送的。也许是出身普通人家又或者个性问题,他从不主动「浪漫」。并非说送花就是浪漫,但对宁儿来说,这是天大的惊喜。天真的她立刻打电话给母亲。

        「妈咪,家镇送我九十九朵玫瑰。」

        「很好啊!他真是个好女婿。」

        「他从没这么做过,这是第一次。」

        「你开心就好。」

        「你怎么好象在敷衍我,没有诚意。」

        「宁儿,我在学京戏身段,有师傅在,」母亲笑。「周末和家镇一起回来吃饭。」

        但是宁儿这股兴奋一定要发泄,一定要找人分享,母亲没空,想来想去她只好打电话给嘉芙。

        「莫太?」嘉芙颇意外。

        「你知不知道,他送我九十九朵玫块。」宁儿的声音中有无比的喜悦。

        嘉芙又是呆怔一下,这不像家镇的作风。不过人家夫妻间的事,也不是她这外人能了解的。

        「他定是欢迎你回家。」

        「也许是,他进步了。」宁儿开心得翻倒。「以前他不喜欢这一套,说是浪费。」

        「浪漫和浪费只差一个字。」

        「浪漫?」宁儿笑得开心。「真的,我是有浪漫的感觉,很开心。」

        「你也可以为他添一点浪漫。」

        「怎么做?你教我。」

        「譬如说亲手为他预备一次烛光晚餐,」嘉芙笑着说。「给他个惊喜。」

        「甚么时候?」

        「今夜。当然最好在今夜。」到底年轻,嘉芙也兴奋。

        「但是做甚么?我甚么都不懂。」

        「最简单的,让你的管家教你,譬如说煲一个靓汤。」

        「好,好,就这么决定。」宁儿说:「你真好,嘉芙。」

        这原是很简很普通的事,宁儿却如获至宝,她是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人。

        嘉芙快下班的时候,好久没见的治邦出现。

        「好多话要跟你说,」他一脸孔的喜悦与陶醉。「下班后一起走。」

        嘉芙毫不犹豫就点头。治邦约她就像嘉麒约她,是理所当然的。

        两个人坐在置地广场地下的咖啡座。

        「皓白真可爱,」治邦坦率地说。他的感觉对着嘉芙是不必保留的。「她已经接受我的单独约会,我们吃了两次晚餐。」

        「恭喜。」她笑。

        「别只恭喜,还要祝福,祝福我们俩可以开花结果。」

        「这四个字好老土,开花结果,好象古老十八代。」

        「愈新潮的事物愈短暂,不如古老来得天长地久。」

        「你讲究天长地久?」她望着他,很意外,他是从外国回来的现代年轻人哦。

        「是。感情还是传统的好。」他眼中有向住的神色。「一个温暖的家,一对相爱的男女,和他们可爱的孩子,一生一世,从年轻到老,这是最浪漫的事。」

        她的视线凝定,再也移不开,怎么他说的话就像她人中所想?一对相爱的男女和他们可爱的孩子,经过岁月,相爱弥坚,一生一世直到永远。一刹那间,她的心灵有了重大的震动,她终于找到这么一个同心同意的男人,只是

        ──她用力摔一摔头,这个男人是治邦,梁皓白的男朋友,一个如哥哥般的人物。

        她呆在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发甚么呆?我说得不对?」他拍拍她手。

        「不,不,」她深深吸一口气,平抑胸膛中的翻腾。「我不知道

        ──」

        「想想看,」他眼中闪出动人光采。「夏天我们一起游泳,冬天我们在火炉边的地毯上背靠着背谈话,看书,我们互相疼惜,互相关怀,相扶相助直到老去。皓白是我心目中的理想对象,我们万分合得来。」

        「那么除了恭喜,祝福之外,还必须说,天地那么大,竟被你们找到了对方。」嘉芙说。

        「是,我也认为我运气好,」治邦感叹。「皓白纯良可爱,除了有点小姐脾气之外,一切都好,都合我心意。」

        「预备立刻结婚?」

        「我肯她也不肯,她还年轻,还有她努力的目标,我要帮助她。」

        她望着他,对他的感觉

        ──或者是印象,也不对,很难找出一个适合的词句,反正他在她心里已不同了,他竟是一个和她在感情上有相同要求和理想的男人。

        「怎么你今天这样沉默,怎么不说话?难道不同意我讲的?」

        「羡慕得五体投地,差不多妒忌了,」她摇摇头。「你说得太理想,像童话故事。」

        「对,现代已无童话女主角,好不容易被我找到一个,我必捉紧不放。」他做一个捉紧的手势。「我真快乐。」

        而对这样快乐的人她真的无话可说,心中竟有丝能觉察的妒意。

        咦?!她真的妒忌?

        挥开这丝妒意,她强打精神应付他,竟觉得甚至找不回十几分钟前的那种自然、亲切,那种兄妹情。

        「替不替我高兴?」他是个粗心大意的男人。

        「高兴。」

        「替不替我加油?」

        「怎么加油?我帮不了忙。」

        「帮我一起开心,」他天真地说。「你知不知道,想到梁皓白三个字我连呼吸都会紧缩。」

        她想起伟杰说他对爱情有太多幻想,这是不是幻想?她不知。

        「啊

        ──忘了杰仔,」他拍拍脑袋。「你们进展得怎样?」

        「我们只是朋友。」她淡淡地说。

        「只是朋友?不可能,杰仔为你付出了全部,我知道。」

        「不论他付出多少,我的感觉上大家目前只是朋友,我坚持。」

        这次轮到治邦发呆,不能置信地望着嘉芙。

        「你会令他伤心。」

        「没可能到那种程度。」她肯定。

        「不

        ──」他开始真正担心他的朋友、兄弟。「你们谈过这个问题吗?」

        「没有必要,只为根本不是问题。」

        「嘉芙

        ──」他惊讶。「我以为你们──」

        「不能以为,要看事实,」她笑起来。「不是任何一个男人追我,我都接受。」

        「他不是任何一个男人,他是杰仔。」

        「我知道他很好,无论哪一方面的条件都好,可是

        ──」她思索一下。「我要求的不是条件,还有其它。」

        他望着她,像她刚才一样呆呆的说不出话,傻了一般。

        「我用我的方法处理自己的事,」她说:「你也许不认同,但那就是我。」

        他讶异得有些不能置信。「你是嘉芙吗?好象变了个人。」

        「我一直是这样,只是你未曾真正认识我。」

        「我是否真正认你不是最重要的事,重要的是杰仔,我立刻要他来?」他取电话欲拨。

        「不

        ──请勿这么做,」她温婉地道。「有些事不能强求,我喜欢顺其自然。」

        「你不接受杰仔?」

        「我没这么说,」她吸一口气,不想再跟他说这件事。「不目前说这一切还是言之过早。」

        「我明白了,」他恍然地透口气。「你是慢热的人,我要他加把劲。」

        「他已经够努力,请勿给他压力。」她笑。

        「你还是很关心他的。」

        「当然。他是朋友,」她说:「不像你和皓白已是情侣。」

        他欣然而笑,对「情侣」两个字很受落。

        「皓白呢?为甚么今天不陪你?」

        「她要练习,晚上还要与美国来的亲戚吃饭,」他体贴地说。「要她陪我是强人所难,我不做这样的事。」

        「皓白真幸福。」嘉芙忍不住说。

        「如果接受杰仔,你也一样。」治邦答道。

        「各人对幸福的定义和要求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你这么执着,」他摇头。「看走了眼。」

        除了律师楼工作外,有一半时间嘉芙是属于学校的。

        她原想去找教授谈一点功课上的事,但教授不在,却有一位女士坐在办公室里。这女士大约三十出头,气质十分好,有极好的皮肤,穿一套浅灰套装,一对深灰珠耳环,

        「对不起,我找郑教授。」嘉芙歉然。

        「我是他妹妹,他还没回来。」那女士有明亮声音。

        莫名其妙地,嘉芙立刻喜欢了她。很少看到这么悦目的女性,高而苗条、正派、干净、眼光中带来一丝说不出的威严,是女人中少有的。

        「郑小姐,」嘉芙说:「我是张嘉芙,教授的学生,或者

        ──我明天再来,请转告。」

        「好,我会。」姓郑的女子点点头。

        「你

        ──很出色,」嘉芙只想到这两个字。「很少女人像你。」

        那女士摇头微笑,露出整齐的健康牙齿。「谢谢。」

        嘉芙预备转身离开。

        「我也要走了,」那女士站起来。「要赶时间,一起走吧。」

        嘉芙欢喜地走到郑教授妹妹

        ──那女士旁边,嘉芙最欣赏她那股隐隐透出的自信。

        「你和郑教授不住在一起?」她问。

        「不。哥哥有嫂嫂和孩子,」郑女士淡淡答。「我是顺道来看看他的。」

        顺道?她有私家车?

        「我该是你的师姐,」郑女士彷佛看得穿她的心意。「你也是法律的,是不是?」

        「是,是,」嘉芙极兴奋。有这样出色的师姐,实在荣幸。「你

        ──」

        「我是郑之伦,毕业很久了,不过一直在英国,」她介绍自己。「最近一年才回来工作总算定了下来。」

        难怪。她身上还有一股欧陆味道。

        「你说『定下来』可是指在香港工作?那么香港必有多位出色的女律师了。」

        郑之伦望着她笑,不置可否。

        「有车吗?」嘉芙问。

        奇怪,平日她不是那么主动多话的人,但对着之伦,她像面对一个宝贵的矿洞,想深入发淈。

        「没车。刚才朋友送我来,还以为可跟哥哥一起走。你呢?」之伦一派处之泰然状。

        「有。哥哥的二手日本车。」嘉芙十分高兴:「我以荣幸地送你一程。」

        之伦立刻感受到嘉芙对她特殊的仰慕和喜爱,她对这年轻的漂亮女孩也有好感,两人竟这么一拍即合的成了朋友。

        嘉芙送之伦到渣甸山的家,是幢新型大厦。

        「我住五楼a,这是我的名片。」之伦主动地递给嘉芙:「想见我时可以上来。」

        「方便吗?」

        「我一个人住。」之伦下车,挥挥手,潇洒地走进大厦。

        我一个人住,嘉芙为这几个字赞叹。现代有型有格,有真材实学,有本事的女士能大大声这么说「我一个人住」的人并不多。社会发展畸形,男与女之间的关系复杂,能有资格讲这句话的女子的确太少,太少。有的女人讲了你也不信。但之伦,她就是那种人,有风骨,有傲气又有本事的人。

        嘉芙以得到这样一个朋友为荣,只为之伦,不因她是郑教授的妹妹。

        她把这件事告诉了治邦。

        对了。不知道甚么时候开始,嘉芙与治邦就常常约在一起午餐了。也许办公室近,或者治邦有很多关于皓白的事要告诉她,反正他们常常在午餐时见面。

        「还没去拜访过那位郑女士?」治邦在讲够了皓白所有事之后,为表关心地问一句。

        「没有借口。」

        「她能开口邀请,你就不需借口。」治邦说:「从来没见过你那么崇拜过人。」

        「我希望未来的我能像她。」

        「为甚么不能像自己呢?」

        「她

        ──」嘉芙眼中发光。「那种神情,那种姿态,那种气度,那种自信,那种威严,站在法庭上一定战无不胜,功无不克,所向无敌。我只希望像她。」

        「有那样厉害的女人?」治邦伸伸舌头。

        「不是厉害,是种气氛,是感觉,是

        ──但是她和霭可亲,」她叹口气。「在她之前,我从未见过那种女人,好独特。」

        「可引我一见?」他好奇。

        「我自己都不敢去。」她笑起来。「我眼中的她也未必是你心目中的她。」

        「必然一样,我们这样合得来。」

        她暗暗摇头。她眼中的皓白就非她能认同,他们眼光根本全不一致。

        「今日傍晚要当辅警的班。」他说。

        「下午将随莫律师上庭。」她说。

        「你觉不觉得我们的生活都太刻板,太正常了?」他忽然说。

        「人人如此,有甚么不好?」

        「不知道,」他摸摸头,露出一抹傻笑。「如果人人倒行逆施一次,不知世界会变成怎样?」

        「还能怎样?毁灭咯!」

        「不会如此严重吧!」他说。

        「会。肯定的一件事是世界上好人比人多得多,如果倒行逆施,即使只是一天,世界必然毁灭,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很可怕,幸好只是我的幻想。」

        「中午与我午餐,皓白知道吗?」

        「没有特别提过。」

        「要小心些,有些女孩子不喜男友与任何其它异性接近。」

        「皓白不会,我有信心,」他拍心口。「皓白心如皎月,绝不沾尘。」

        「我不想替你惹麻烦。」

        「我知你替我着想,可是从不见你提杰仔。」

        「他约我晚上见面,可惜我要赶功课。」

        「可恶的功课。」

        功课并不可恶,嘉芙清楚知道。如果约她的是个吸引她的

        ──她看治邦一眼,他若约她,她不会考虑功课。她

        ──喜欢和治邦相处的感觉。

        她不会把这事告诉他,她自己知道便是,又不会影响任何人。

        「其实杰仔中午可以约你。」他忽然说:「反正我们几乎天天碰面。」

        「他不是中午人。」

        「甚么意思,十午人?」

        「有的人只会想到在晚上约会,」她笑。「晚上比较重要,比较正式,约比较重要的人。」

        「我没有这意思,我们

        ──」

        「我们是邻居,」她又笑。「我是你的听众,专门分享你对皓白的喜怒哀乐。」

        「有一天我也乐于做你的听众,当然希望你说的是杰仔。」

        ###

        从不在中午出现的伟杰居然约嘉芙午餐。

        「治邦叫你这么做的?」她问。

        「阿邦?关他甚么事?」伟杰愕然。「晚上总见不到你,只好中午来。」

        几乎错怪好人。

        「有非见我不可的理由?」

        「有间大公司清盘,我有份做,将会很忙很忙很忙,过一段不见天日的时间,」他凝望着她。「会想念你。」

        她白他一眼,忍不住为他的话笑。

        「大公司清盘,宣布破产,有犯罪的因素吗?」她问。

        「律师本色。」他捉住她手。「会不会挂着我?」

        「总爱说这么肉麻的话。」她摔开他。

        「你教我说又不肉麻又能表达感情的话。」他盯着她。「给我多一点信心。」

        「压力之下不可能有信心。」

        「压力?你说我给你压力?」他压低声音却作出大惊小怪的样子。「凭点良心。」

        「是不是在你忙得不见天日时,我要买定外卖去探班?」她还是笑。

        「差不多啦!」他放开她。「嘉芙,我们可不可以认真一点?」

        接下来的日子,伟杰果然忙碌,除了电话联络,他真的没机会出现在嘉芙身边。嘉芙并不很挂念他。也许太容易了,便不觉得珍贵,他总在那儿嘛,又不会跑掉,但她有时也会想起他,给他个电话闲聊几句。

        他们保持着充满望的友谊,至少他俩都这么认为。

        嘉芙也忙着学校的毕业考试。除了考试,还有其它许多事情,譬如谢师宴啦、毕业舞会啦,还有许多零星的小事。她向家镇请准减少回律师楼的时间,反正三个月后她将全职在家镇那儿工作,她想先把做学生最后一段时光处理得更美些。

        她从教室出来,预备到停车场取车,约好了到影楼拍毕业照,她打算在照相之前先去发型屋理发,一生一次的纪念,马虎不得。

        停车场内,她竟看到治邦,他站在她的二手日本车边,好象等了好久的样子。

        「幸好认得你的车,」一见她,他立刻兴高采烈。「没有白走一趟。」

        「不用上班?」她意外。「不用陪皓白?」

        「放自己半天假。」他说得轻松。「皓白去北京练习,跟教练一起。」

        「你这小会计不怕老板『炒鱿鱼』?」其实她想说皓白走了才想到我?但这样说太小家子气,她只想想便算。

        「小会计也要透口气,不能做死人,是不是?」他的话跟脸上的阳光神采完全不配合。「小会计也是人。」

        「报纸上说失业率增加,没有打工仔不担心。」她说。

        「放心,杰仔是老板。」他笑。「能不能陪我半天?我问过杰仔了。」

        看见他眼中的动人笑意,毕业照改天再拍吧!也没甚么了不起。

        「想做甚么?」她心头已开始轻松。

        「做甚么都好!」他坐上她的车。「特意不开车来,就是等你作主。」

        「这么为难我,谁能猜到你心意。」

        「我说过随便,」他全不介意。「就算游车河,兜风都好。」

        「好,就游车兜风。」她的兴致也来了。「我们开到新界,反正我一点儿也不认得路,开到哪儿算哪儿。」

        「好主意。」他半躺在椅背上。「出发。」

        「出发?我还肚子饿呢!」

        「到新界再说,香港遍地都是美食,说不定新界有更美味的食肆。」

        两个人兴致勃勃地从市区向沙田进发,完全不理地,方只沿着公路向前驶。新界的发展非两个住在香港那边又少来新界的人所能想象,一个又一个卫星城市令他们惊叹。

        黄昏时穿过海底隧道回到香港时,两人不得不自嘲是「香港大乡里」。

        「你的车停在哪里?」她问。

        「还不想回家。」他望着她。

        她也有意犹未尽之感,两人相处融洽自然又舒服。

        「这么赖皮。」

        「不许跟我说功课,再陪我一阵。」他说:「至少一起晚饭,我不想一个人。」

        「你可以回父母家。」

        「不,你陪我,杰仔同意的。」他说:「你一直是乖妹妹,皓白不在我真的很惨。」

        「我不想又在外面吃饭。」

        「不如带我回你家?」他眼睛亮起来。「介绍我给嘉麒,给你父母认识,哈!好主意。」

        「自说自话。」她笑,心里没有任何阻力,自然就答应了。他也没想过带甚么礼物,就这么跟着她上去。

        志男和嘉麒与治邦一见如故,没当他是客人,也没对他特别优待

        ──嘉芙一早表明他并非男友。大家谈得十分投契,好象已认识了许久的朋友似的。

        这就是缘。

        一连三天,治邦下班之后都往张家跑,根本不需要嘉芙带路。他找志男,因为爱她做的小菜。他找嘉麒,因为两人对一个新出的电脑软件有相同的研究兴趣。张家那九百多尺的屋子是除了他上班、当辅警和回家睡觉之外,逗留得最多地方。

        这情形连皓白回来也没改变,因为他竟把皓白也带来了。

        嘉芙完全不明白,这个小小的家到底甚么地方吸引了这阳光般好看正派的男人。皓白也常来,却不是每次都跟治邦来。她原有小姐脾气,嘴上不说,但看得出她嫌张家太小,令她不能习惯。除了这点,她和大家相处得很好,尤其与嘉芙。无论如何,嘉芙是她与治邦的介绍人。

        「杰仔还没忙完?还不能陪你?」每次见嘉芙单独一人,她总是关心地问。「你跟我们一起玩。」

        「我不做电灯泡。」嘉芙故意说。

        「甚么电灯泡呢?」治邦也说:「让我们替杰仔看着你,免得你跑掉。」

        「说不定是杰仔跑掉呢?」嘉芙说。

        「不可能,除非世界末日。」治邦肯定得无与伦心。「我了解他。」

        「不必你来替他保证,」嘉芙笑。「我还没保证自己不变呢。」

        「杰仔告诉我你们互相已有允诺。」

        「允诺?」嘉芙不以为然。「只是向前迈一步而已。」

        「迈一步已海阔天宽矣!」

        时间安静地准确前行,所有的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嘉芙的毕业试、谢师宴已过,按着就是大家期待的毕业舞会了。

        伟杰一早就说明:「你的舞伴一定是我。」嘉芙也答应了,他们也为这一生一次的盛会而预备晚装。

        但是舞会前一天,伟杰为了清查一笔十分重要的账目而飞了去新加坡,离开前答应舞会前必定赶回来,可是时间到了,嘉芙并没见他的影子。

        嘉芙焦急地等着。一次又一次地电话打到他家、他公司、连他手提电话也没有人接,他还没回来?

        「他赶不及回来。」来的人是穿上礼服的治邦。「他抽空通知我,他的工作比想象中复杂得多,三天后也必回得来。所以,我捱义气。」

        他笑得自然又孩子气。

        这叫甚么?人算不如天算?

        治邦与嘉芙的出现,在舞会中引起所有艳羡目光,多么出色的一对啊!可惜他俩都得不时为误会者解释,他们并非一对,他们之间拥有的只是兄妹情。

        这晚是尴尬却似十分快乐的一夜。

        「万分感谢你的帮忙,」他送她回时她一再致谢。「还有,别忘了多谢皓白。」

        「举手之劳。」他全不介意。「我陪你至少比嘉麒更合适些?」

        谁说不是?

        伟杰终于回来了,那是在两星期之后。

        他打电话来找嘉芙时,治邦、皓白都在。

        「再一次对毕业舞会的事说对不起,」他说:「你不会怪我的,是不是?」

        「快来,让他快来,」治邦在一边嚷。

        他一定在电话里听见了,他没出声,他的表现与往日有些不同。

        「你很累,是不是?」嘉芙从不强人所难,何况她已决定与他共同迈出这人生重要的一步。

        「你休息吧!」

        「我

        ──嘉芙,我想──」

        「你想说甚么?」她愉快地笑。「再肉麻的话你都说得出,怕甚么?」

        「明天

        ──明天你可有空?」他说。

        「当然有。已经过了三个月,已经完成了毕业试,已经过了谢师宴、毕业舞会,」她大方地说:「我已准备好迈开那一步。」

        「嘉芙

        ──」他口里像含着一个柠檬。

        「明天几点钟?甚么地方?我准时到。」

        「下班后我来你,七点。」他说:「替我问候大家,我先休息了。」

        「他一定吃多了榴槤,热气。」治邦开玩笑。

        下班后,嘉芙换好衣服,刻意地淡淡地化一点妆,对她来说,这是个大日子

        ──正式接受一个男孩子、和他拍拖的大日子。

        七点钟,她准时站在楼下。

        一如住常,他准时地等在那儿。

        两星期不见,他依然是他,英伟,健康,笑容依旧,却显得有点尴尬。

        既然准备了接受他的心,她比平日温柔和安静。

        「工作上有困难吗?」她望着他。

        要接受他为男朋友,她就放开心怀,全心全意地对待他。

        「我的脸色这样告诉你?」

        「或者是我看错了?」她不觉得自己敏感。

        「先吃晚饭。想去哪儿?」

        「选一处你会觉得舒服与自在的地方。」她益发看出他有不妥。

        他不出声,驶车到跑马地一间西餐厅,把车交给泊车人。

        西餐厅装修高雅,中国客人不多,倒是个谈话的好去处。

        他选了一张在角落的桌子。

        他今夜做的每件事看来都刻意。他也同样地重视今夜,是这样吧。

        「来过吗?」

        「没有。」她坦然地答。

        「我以前常来,尤其小时候,它很出名,」他把话题扯到很远。「最近换了老板,改变了很多。」

        她静静地望着他。

        这是伟杰经过忙碌的三个月,经过远远的两地目隔后要告诉嘉芙的话?

        他应该急不及待地提及那「一步」,应该热情地表示他的感觉,该像以前一样,急起来就一把抓紧她的手

        ──但他只坐在那儿,带着些尴尬地望着她。

        好吧,吃完晚饭再说。

        他从来对食物都是热情的,但今夜他食不知味地慢慢切着、嚼着、吞咽着。渐渐地,她看出一丝端倪,他有难言之隐。

        她令自己先放松,不要给他压力。

        「需不需要一点酒?」她提醒他。

        「酒?!啊,很好。」

        酒,使人放松,他看来好了一些。

        她用眼神鼓励他,无论他心里有甚么话,总要说出来她才能了解。

        「有些事其实是不可预料的。」终于他说,然后松口气。

        「明天的事我们就不能预知。」

        「这三个月

        ──我像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接触到全然不同的另一面貌的事物,感觉和观念竟然全变了。」

        她点头,这是很正常的情形。

        「有些事发生了

        ──也不能预料,」他诚恳地望着她。「我的工作极繁忙辛苦,每天接触的就是那几个人,有时需要一点支持和温暖,尤其在新加坡那段日子。」

        嘉芙心中隐约感到发生了些事情,她不能确定,却感到微微不安。

        「我想到的是你,真的心里想到的是你,」他把手放在她的手上面,温暖依旧,却不再紧握。「我把手伸出去,心里想接着的是你,当然该是你,我们约好的

        ──可是旁边的不是你。真的──我不知怎么解释,但真的发生了,嘉芙,你能接爱我的歉意吗?」

        她立刻明白了。

        他在繁忙、枯燥、辛劳单调的工作中需要温暖、安慰和支持,在他有需要时他伸出手去,以为她会接着,可惜旁边的人不是她,他的手被别人接了去,就是这样。

        她有一点难过,毕竟已完全预备了接受他,毕竟相处了那么多日子,毕竟他付出过诚意和感情,毕竟他是个条件好的男人,她也有一点遗憾,他们曾经相约携手,他曾伸出手,可惜时间、地点不对,于是大家就错过了。

        「嘉芙

        ──」伟杰深深地望着她。他也有着相同的难过和遗憾。

        她把被压着的手抽出来,轻轻拍拍他手背。

        「不怪你,」她开朗得令人心头一松。「不要像做错事的学生,没有人会罚你。」

        他惊喜得不能置信,渐渐地,渐渐地,眼中的尴尬淡了、散了,终于有了笑容。

        「我的确预备受你,不过,这也只不过是个开始,」她微笑。「幸好你没先逼我起步,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你

        ──」

        「我们仍是好朋友。」她先按住心中所有情绪

        ──当然有情绪的,无论如何。「她是谁,总得让我先看看吧。」

        「过一阵子,让我先适应面你才行。」

        「加陪对她好,否则我会讲你坏话。」

        「你不会。」他凝望着她。「错过你恐怕是我今生最痛的事。」

        「你又肉麻了,痛是最短暂的,几秒钟就过去。」

        「痛会过去,遗憾

        ──」

        「不许三心两意,我这儿斩钉截铁,今后此路不通。」她说。

        「我相信。」他望着她。「如果你早肯接受我

        ──」

        「若你俩有缘,情形依然会如此,」她说:「那时我恐怕就受伤惨重。」

        「上帝保佑好人。」

        「上帝保佑谨慎、小心、慎重的人。」

        两人相视微笑,举杯共饮。

        嘉芙心里依然不舒服了几天才慢慢平服。

        这并非伤害,只是难堪。以为自己幸运,离开大学就事业爱情兼得,幸好

        ──事业顺利,家镇的律师楼已正式聘用她为见习律师。

        倒是治邦为了这事骂了伟杰好一顿。

        「我以为你是全心全意,专一心致的男人,想不到你令我大失面子。」治邦责骂伟杰。

        看嘉芙的模样一切正常,他也就不再言语。当然啦,爱河中的人哪有心理别人间事?他和皓白简直可以说一帆风顺。

        「为甚么还不让我见你父母?」治邦不只一次地问。他早已带皓白回过家了。

        「他们很少在香港。」皓白总是说。

        「总会回来吧?」

        「回来也忙。好吧!我会找个时间带你见他们。」她说。

        时间一直都没到。

        治邦刚当完更,在警署换好衣服后,接到皓白的电话。「我在马会,你来吃晚饭。」

        他答应着,她又说:「把嘉芙接来,不要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不要把她当成失恋者。」

        「表面不是,心里依然失落,」年纪小小的皓白懂得不少。「我了解她。」

        治邦于是先接嘉芙。

        「我已吃过晚饭。」嘉芙虽已坐在车上,但还是抗议。「我不想陪你们拍拖。」

        「是皓白的意思。」

        「真好笑。同情我失恋,没拖拍?」她笑。

        「不是,有你在热闹些。」

        「不想看你们卿卿我我。」

        「那么快些找一个,做给我看。」他瞪眼。

        「你们怎么不同情嘉麒呢?他也不拍拖。」

        「怎么同?他是不拍拖,你是

        ──」

        嘉芙啼笑皆非。

        几次相同的情形发生,她开始想办法躲避,不接电话,甚至有时迟回家。当然这不是长久之计,她是否该认真考虑找个人来拍拖呢?为拍拖而拍拖。

        从高等法院出来,嘉芙突然看见前面一个依稀熟悉的背影,是

        ──郑之伦。她追上前,高声叫。「师姐,师姐,郑师姐。」

        之伦转身,意外驻足。「从来没大叫我师姐。」她笑。「怎么不来找我?」

        「没有借口。」

        「谁说要借口?」之伦愉快地说。「想找我就像你现在从背后追上来一样这么简单。」

        「但是

        ──我还需要些心理准备,」嘉芙有丝少见的稚气。「你是那么有分量的女人。」

        「分量?你觉得我太胖?太重?」她拥着嘉芙。「无论如何,找个地方坐一坐。」

        她们去了置地广场内的咖啡座。

        「很多年以前我还没去英国,此地的冻柠檬茶非常可口,」之伦优雅地坐在那儿。「有一种特殊的香味。还有,午餐时它有一种海鲜汤,有酥皮盖在碗上,要预定的,极美味。」

        「就是这一家?」嘉芙张望一下。

        「是这地方,不过店名变了,装修变了,」之伦喝一口茶。「茶味也全然不同了。」

        嘉芙望着她一阵。

        「是否你的回忆里有感情分?所以过去的一切比现在好?」她问。

        「不。我很实在也很清楚,」之伦不同意。「目前的香港比以前变粗糙了。」

        「粗糙?!哪一方面?」嘉芙不懂。「香港的一切不是比以前更好更先进吗?」

        「也许香港多了更多新颖的建筑物,更多新公司,但是

        ──不再精致,」之伦指指四周的名牌精品店。「即使店里所卖的东西,价钱可能更贵,但质素方面绝对比不上以前。」

        「质素?」

        「人的质素,生活的质素,」之伦说:「香港人愈来愈不讲究。」

        「但是香港不是更多有钱人、更多豪宅、更多豪华房车吗?怎可以说不讲究。」

        「表面上是豪华、是富裕、是讲究,但是

        ──」之伦笑。「我的感受是骨子里失去精致,原因或许就是太过分豪华、富裕和讲究。」

        嘉芙侧着头思索半晌。

        「这话要回去好好想想才能回答你,」她说:「我成长于这个年代,没有这种感受。」

        「以前听长辈说,他们的年代如何如何,令人十分向往,」之伦又说:「现在回忆我们的年代也觉不错,你们这一代却不羡慕,很奇怪。」

        「别以我为标准,」嘉芙立刻说:「我太理性、太实在、『太法律条文』。」

        「甚么叫『太法律条文』?」

        「太死板、四方,」她说:「甚至为考虑要不要接受一段感情而因此错过了它。」

        这回轮到之伦好奇地望着她。

        「也没甚么,」嘉芙意外自己怎么就这样对之伦说了,这件事她甚至没与母亲提过,「反正还没真开始。」

        之伦脸上有愿闻其详的表示,嘉芙于是一五一十地倾吐而出,自然又流畅,说完后心中立刻变得舒畅。

        「以前有首歌

        ──《未曾深已无情》。」之伦摇头。「遗憾。」

        「不不,应该未曾开始已结束。」嘉芙说:「本来还有一丝不开心,告诉你后,烟消云散。」

        「这么容易变心的男人,不要也罢。」

        「时间、空间、地点没配合好,怨不得人,」嘉芙耸耸肩。「而且我也爱上他。」

        「真正爱一个人不是这么容易的。」

        「我也这么想,」嘉芙立刻说:「我要的感情不是易热易冷的,我会把它放进保暖瓶,小心地保持恒温,有多久就多久。」

        「怎么不说永恒,不说一辈子?」

        「现代有永恒,有一辈子吗?」嘉芙怀疑。

        「有,但不再单纯。」之伦说。

        「甚么叫不再单纯?」

        「若想让一段感情保持永恒,或说一辈子,要有无的妥协、无尽的牺牲,甚至

        ──还要委曲求全,不单只是互相有爱就行,」之伦说:「爱情永恒,是上辈子的事。」

        「我认为现代也可以永恒,只要两个人有绝对信心。」

        「天真的想法,」之伦轻叹,眼中掠过一抹难懂之色。「如果真有,是天大的幸运。」

        两人之间有一阵沉默,她们都在想。怎么谈到这么个怪题目上?

        「你到法院上庭?」嘉芙问。

        「不,探一位朋友,我还没有正式开始工作。」之伦说:「或者

        ──不工作。」

        「不工作?不在香港开业?」嘉芙叫。

        「嗯。」之伦淡淡地应着,不以为意。「突然很懒,想享受一阵闲散。」

        「那多可惜,你是这么『棒』的人。」

        「这么『棒』的人?这个字怎么学回来的?」

        「北京话,不是吗?」嘉芙笑。「愈来愈多人说北京话,说国语,很自然就懂了。」

        「你看来工作得很开心,很起劲。」

        「是,我有个很好的老板,」嘉芙笑。「能跟他学到很多东西,我很幸运。我希望自己将来能像你。」

        「像我?」之伦摇头。「目前我甚至不想工作。」

        「太累?或是有别的原因?」

        「都不是。」之伦没有真正回答。「生命中往往会面临许多不同的取舍。」

        「你舍了事业?但是浪费了你当年的努力,你会甘心吗?」

        「没有甚么甘不甘心的,事业再成功又怎样?嘉芙,你还年轻。」

        「你也不老,为甚么口气这么老?」

        之伦凝望她片刻。「你不觉得现在的我很快乐吗?」她问。

        「是。你快乐,你神采飞扬,但与舍弃事业有关吗?」

        「有一些不直接的关系,」之伦不想深谈。「对我来说,事业不那么重要。」

        「你不像那样的人。」嘉芙有点固执。「第一次见你,就被你那种事业成功女性的风采所慑,你该是事业型的女强人。」

        「可以说曾经是,」之伦考虑着措词。「但是遇到更吸引我的事物,所以放弃。」

        「还有比成功的事业更吸引的事物?」

        之伦但笑不语。

        「爱情?!」嘉芙立刻否定。「不,你一个人住,你不相信爱情永恒

        ──不可能有更吸引人的事物,真的。」

        「你真孩子气。」之伦摇头。

        「除非

        ──出家?奉献自己给宗教?」嘉芙小声叫。「你不是

        ──不是──」

        「当然不是。」之伦站起来。「再见。」</p>

        <b>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狠男人网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收藏狠男人小说网(www.41nr.com)

    相关书籍推荐
    别人都在看什么......
    申明:柠檬树,小说《柠檬树》文字、目录、评论均由网友发表上传并维护或来自搜索引擎结果,属个人行为,与本站立场无关。
    柠檬树 柠檬树 第三章 Copyright 41男人小说 All Rights Reserved.41男人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