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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柠檬树: 柠檬树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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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厢情愿

        嘉芙从学校赶到律师楼,手上还捧着刚在快餐店买的饭盒,恰巧在门边碰到正要出门的家镇。

        「嗨,嘉芙,」家镇看看她。「放下饭盒,我等你,一起出去午餐。」

        「不用了,或者有工作等着

        ──」

        「我约了治邦,一起去吧。」他不由分说便拉着她:「多些人热闹些,我等你一分钟。」

        嘉芙只能跟他离开。

        治邦和另一个差不多年纪,看来不满三十的男人已在等着。

        「哈啰,」治邦看看家镇又看看嘉芙:「我来介绍,丁伟杰,我的死党老友。张嘉芙,家镇的最佳助手,未来的大律师。」

        嘉芙微笑点头,却看见伟杰眼中亮起一片光芒。

        「你好,嘉芙。」他握着她的手用力地摇晃着,目不转睛。「很高兴认识你。」

        嘉芙微感尴尬,收回被握的手。

        治邦细心,他看见两人之间细微的动作,对嘉芙眨眨眼,笑起来。

        「伟杰是我中学、大学同学兼死,他比我能干,又是邉雍檬郑

        怪伟钕裨谕其n产品。「更是个少有的好男孩。」

        嘉芙低下头喝茶,装作听不见。女孩子的特殊敏锐感觉令她知道,这丁伟杰对她有意。但她含蓄,绝对不可能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表示好感。三个男人兴高采烈地吃着、谈着,她显得沉默,却敏感地知道,伟杰的视线总在她脸上驻足。即使对他没有好感,能得到一个有条件的男人毫无保留地表示倾慕,心中也暗自喜悦。

        饭后她随家镇回律师楼,才在座位上坐稳,伟杰的电话已追来。

        「嘉芙,是我,丁伟杰,」他热盏卣

        f:「下班后有没有空?」

        单刀直入,勇往直。

        「我

        ──」她的心怦怦乱跳,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形。

        「打球、游泳,喜不喜欢?」伟杰开朗地笑着。约会她,彷佛天经地义。「或者其它?」

        「今夜我要做功课

        ──其实我每天晚上都有功课要赶,因为下午要上班。」嘉芙老实回答。

        「哦

        ──你还是学生?」他颇意外。

        「四年级,明年毕业。」她努力地使自己声音听来稳定。

        「我没资格抢你做功课的时间,那么周末呢?周末周日总有一天有空,对不对?希望你星期六有空,」他有点孩子气。「因为星期天若玩一天=会太累,第二天还得工作。」

        「好

        ──吧。」她挣扎了一阵。志男才问她理想中的男友形象,伟杰就出现,这是不是缘分?「星期六。」

        「你住哪里?我来接你,早上十点?」

        「这么早?」她笑起来,听得出那份没掩饰的真纯。「可不可以午餐以后?」

        「可以。但是我希望早些见到你。」他真心真意。「除非有个说服我的理由。」

        「我想多睡一阵。」

        「啊!好理由,」他笑着。「好。十二点半我来接你,一起午餐,不许再推。」

        「十二点半我在楼下等你。」她终于答应。

        挂线后她久久都不能平服心潮波动。以前也有男同学向她表示好感,却含蓄保守很多,这么直截了当,这么开门见山的还是第一次。只可惜她对伟杰的模样只有个糊的轮廓,知道他像治邦般高大,健康、开朗,有没有治邦那样好看的脸呢?

        她对星期六的约会有着莫名的期待,这个丁伟杰会不会成为她的第一位男朋友?

        上课时这么想,回律师楼这么想,走在路上,乘地铁时也这么想,还有掩藏不住的微笑常偷偷不自觉地溜出来。

        终于到了周末,终于到了十二点,她愉快地换好衣服,抹了淡淡的唇膏,在书桌前算着还有半小时时间。

        嘉麒敲门进来。「咦?!要出门?不陪妈咪饮茶?」

        「约了朋友,明天陪妈咪。」嘉芙说。

        「朋友?!不是同学?男朋友?」嘉麒有心逗她,故意提高了声音。

        「别乱说,普通朋友,打打球而已。」

        「穿成这样去打球?」他上下打量她。

        「带了邉由溃

        顾呐谋衬遥?nbsp;

        「谁?快告诉哥哥,对方是怎样的人?」

        「人一个啰!你八卦。」

        「我是关心,」嘉麒不放松。「你不透露一点资料我就跟妈咪告密。」

        「怕了你。」她白他一眼。「是莫律师和陈治邦的朋友,不到三岁,有六呎高。」

        「谁是陈治邦?」

        「他是公司楼下一家会计师楼的会计,是莫律师的表弟

        ……」她看一看腕表。「回来再跟你说,时间到了。」

        她不再理会嘉麒,一口气跑到楼下。

        伟杰正坐在他的最新型宝马528i里面等着。看见她,他眼中亮一大片光采。

        「早。」他为她打开车门。「很准时。」

        「学生不敢不准时。」

        「出来工作也不能不准时,这是职业道德!」他笑得光亮。「约女孩子更不能不准时,这是个人操守。」

        「没有这样严重。」她笑

        汽车已经悄悄地滑向前,又稳又快,不知道是车好或是他技术好。她的老爷车简直就远有不如,就算嘉麒的日本新车也比不上。

        「喜欢吃甚么?」他问。

        「我根本不懂食物,也不知道甚么餐馆好,你随便。」

        「你是广东人吗?」他问得突然。

        「我是杭州人,可惜从未去过那里。」

        「好。带你去吃杭州菜。」他把车驶向海底隧道。

        他带她去柯士甸道一家小小的餐馆「天香楼」,叫了雪菜肉丝面,叫了醋溜滑水,叫了酱鸭,还叫了清妙虾仁。

        「甚么叫『滑水』?」她问。

        「鱼鳍部分,」他说。「肉很嫩滑。」

        「你也是杭州人?懂这么多?」嘉芙说。

        「我爱吃,可以说吃遍港九,从小就如此!」伟杰说:「是跟一位长辈来这儿的。」

        「我从末吃过杭州菜,好吃吗?」

        「你立刻就会知道。」

        结果令嘉芙惊喜不已,那实在是美味的一餐,每样食物都那么好吃,就连那碗听起来普通的雪菜肉丝面也与别不同。

        这只是小吃,她以为不会太贵,但看他签的单,她真的吓了一跳,这一餐贵得离谱。

        「怎么

        ──这样贵?」离开后她忍王住问。两个人的午餐超过两千元,实在吓人。

        「是这样的了,好吃嘛,自然会贵的。」他淡淡地不置可否。

        「刚才我好象看见餐牌上很多东西都没写价钱。」

        「时价。」他但笑不语。

        「现在

        ──去哪里?」

        「午餐后不能邉樱

        覀兿热バ陆缍碉l,好不好?」他提议。

        「兜风?」他不明白。

        「游车河。」

        「你说兜风,难道也不是广东人?」

        「祖籍上海,其实上两代已在香港落地生根,我都不大会说上海话。」

        「难怪。你家里一定有人说上海话或是国语,所以你才会用外省字句。」

        「妈咪和婆婆都说上海话。放心,她们不是电视里那种『上海婆闹你』的那种人。」

        她被惹笑了。

        汽车一路向粉岭而去。

        周末不塞车,一个来回也不过用了四十多分钟,回到中环时,他有新主意。

        「不如去马会打球吧,网球你会不会?」

        「打过,不是很行,没正式学过。」

        「那

        ──你不介意我叫治邦来?」他说:「反正晚上也约了他吃晚饭。」

        治邦?为甚么不?那个有张好看脸孔的男人,那个当辅警的会计。

        事实上是治邦和伟杰在打球,嘉芙坐在旁边观战而已。他俩都是好手,球来球住,姿式又漂亮,又帅,她怎能上场呢?晚上,他们就在马会西餐厅进餐。

        整车新鲜海鲜推过来,治邦和嘉芙选了鱼,伟杰选了牛扒。师博就在他们桌子旁边为他们现场做起来。鱼香、肉香一阵阵传来,令他们食欲大增。

        「嘉芙,我认识伟杰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他主动约女孩子,而且见一次就约,」治邦半开玩笑地说。「以前都是女孩子追他的。」

        嘉芙颇窘迫,怎么回答呢?两个大男孩都是开朗、坦率又直接的人,有甚么说甚么,她却难为情。

        「信不信一见钟情?」伟杰盯着她看。

        她微微皱眉。

        「治邦更不得了。」伟杰灵活地立刻转话题。「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女孩子能入他法眼,从来没见过这么挑剔的男人。」

        「宁缺不滥。」治邦淡淡地说。

        「像我哥哥嘉麒。」她冲口而出。

        「你有哥哥?」治邦问。「做甚么的?下次可以约一起玩。」

        「他是小医生,对女孩子也是宁缺勿滥型,想来你们一定合得来。」她说。

        不知道为么,她对治邦觉得亲切,就像对着自己哥哥一样。

        「甚么时候介绍们认识?」伟杰也问。「他像不像你?」

        「模样很像,个性不像。」她说:「他比我仔细、成熟,他很忙,不过我会替你们约他。」

        「约到立刻给我电话。」伟杰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塞给嘉芙。

        「别漏了我一份。」治邦临走时这么说。

        一连三天,嘉芙都见不嘉麒,他在急症室轮值,而且正是夜班。伟杰也没再提,每天的电话和鲜花却是不断,他对嘉芙真是一见钟情。

        「谁送的花?」家镇发现了。

        「丁伟杰。」嘉芙大方地说。

        「有眼光,」家镇笑。「甚么程度了?」

        「初识的朋友。」她淡淡地说。

        「杰仔是个洁身自爱的男人,从不主动追女孩,第一次看见他这么紧张。」家镇笑。「如果对他有好感,别放弃这机会。」

        「顺其自然。」她耸耸肩。「对我来说,事业的比重大些。」

        「别傻,选事业的女孩最终都会后悔,难得有情郎。」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相信我,杰仔肯发动攻势就必然认真。与女孩吃饭看电影是有,追女孩却绝对是第一次。」他拍拍她。

        「你的语气像我哥哥。」

        「哥哥叫嘉麒,我记得。」他说:「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放寒假。」

        「有任务给我?」

        「宁儿想找你帮忙,」他颇难以启齿。「圣诞节她想去日本逛逛,贪它近。但我没空,接了一宗大案,你能不能

        ───」

        「她大着肚子怀着身孕,我负不起责任。」她想也不想就推辞,宁儿太难侍候。

        「知道你为难,但她

        ──」家镇显得尴尬。「她说除了我就是你,她太任性我知道,可是她怀着bb,我不逆她意。」

        「在外地我真不能负那么大责任,」这是真话,她愈想愈不安。「真的。」

        「会有护士随行,还有管家。」他立刻补充。「你只是陪她,有人服侍你们。」

        「这

        ──」

        「当给我面子,算在我的账上,」他说。「升级加薪全包在我身上。」

        「我不是这意思

        ──」

        「那就行了,你肯帮我这个忙,是不是?」

        她想一想,看他满脸企盼,不答应不行的了,她说不出那个no字。

        于是她只好点头。

        「谢谢,谢谢,谢谢。」家镇开心得手舞足蹈,几乎想抱起嘉芙。「你真是我的救星。」

        「去多久呢?」

        「四五天,宁儿只想换个地方透口气。她平日最爱旅行,一天到晚往欧洲跑,这次怀孕可把她闷坏了。」

        嘉芙说:「你可以参选最佳丈夫。」

        「有这选举吗?你做我提名人。」家镇走开。

        下班回家,家镇把嘉芙答应陪她赴日旅行的消息告诉她。她懒懒地半躺在贵妃床上,看来一点也提不起劲。

        「不高兴吗?嘉芙答应了。」他问。

        「你陪我去才最好。」

        「我真的走不开,接了一宗大案,如能打羸官司,对我帮助很大。」他苦口婆心。

        「你要甚么帮助呢?阿爸说只要你肯,他把所有的生意都交给你打理,何必那么辛苦当律师,能赚多少钱呢?」

        「不是赚钱问题,我是专业律师,对做生意全无观念,不想替阿爸败家。」

        「你能败得了多少?王家的家财那么容易败得完吗?」宁儿口气极大。「而且做生意又不是读书,一学就会。」

        「我

        ──没有兴趣。」

        「总说没有兴趣。」宁儿十分不满。「以前你答应过帮阿爸的。」

        「我答应帮阿爸处理公司法律上的问题,现在不是在帮他吗?」

        「阿爸要你在他身边,帮他做生意,」宁儿一厢情愿。「总有一天你要接手的,对不对?」

        「那是很久以后的事,阿爸身体、精神都那么好,三十年后退休也不迟。」

        「你就是这样,」她很不高兴。「王家的生意正正派派,又不是作奸犯科,你怕甚?」

        「不是怕,我们不谈这问题,好不好?」家镇低声下气:「想不想出去看场电影?」

        「不。」她讲话很倔,永远没有尾音。「叫司机去买张影碟回来不就成了?」

        「或者

        ──去游车河?」

        「不。」她不耐烦。「难道香港没有更好的消遣?」

        「你说,你想去哪里?」他极有耐性。

        「哪里都不想去

        ──」她的大小姐脾气又来。「要不然坐最后一班机去东京?」

        「这个时候最后一班机已飞走了。」家镇啼笑皆非。

        「还有其它主意吗?」家镇说。

        「找两个人来打麻雀。」宁儿叫起来。「好久没『游干水』。」

        「想找谁?」他尽量用最柔和的声音。

        「治邦啦,杰仔啦

        ──或是那个嘉芙?」

        「我试着打电话,」他吸一口气。「嘉芙晚上要做功课,而且恐怕她也不会打牌。」

        「功课有甚么了不起?明年你不是铁定聘用她吗?」

        「但是她得考到律师资格才行,」他慢慢解释。「我立刻打电话。「

        他在一边讲电话,声音很小,她那边听不见。多讲两句,她马上不耐烦。

        「他们来不来?不来算了,」她尖着声音。「不要噜噜苏苏。」

        「治邦立刻来,杰仔说已经换了睡衣

        ……」

        「他不来以后就不是朋友,」她十分霸道。「告诉他,一定要来。」

        家镇苦笑,又低声讲了一阵才挂线。

        「他们半小时内赶到。」他说。

        她现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叫琼姐预备宵夜,我不吃燕窝,想到都会吐。」她又有主意。

        「燕窝养颜

        ──」

        「你赚我不够漂亮?」她在鸡蛋里挑骨头。

        「我没有这么说

        ──怎么会呢?」他轻轻拥一拥她。「别这么孩子气。」

        「我幼稚吗?」

        「不。你是被宠坏的孩子。」他只能笑。

        这夜,三个城中最出色的男人就陪着这位王家千金打半夜的牌,宁儿满意了,三个男人第二天上班都严重睡眠不足。

        治邦灌了一大杯黑咖啡,才勉强打起精神工作。人不精神,时间过得特别慢,肚子也饿得特别快,忍不到中午,他已跑出办公室,先医肚再说。

        他在下大堂碰到刚从学校赶来的嘉芙。

        「真好,过到你。」他不由分说地拖着她走。「如果我一个人去午餐,怕吃到一半就会睡着。请帮忙负责吵醒我。」

        嘉芙没有拒绝,治邦像嘉麒般,是哥哥,她有很亲切的感觉。坐在「翠亨村」,他点了二菜一汤。

        「吃这么多?」嘉芙摇头。

        「精神不好就要多补充身体原料,下午我还得捱三小时。」

        「昨夜又捉伲俊

        ?nbsp;

        「比捉龠

        ?辛苦!」他夸张地比比手势。「陪宁儿打牌到深夜。」

        「你们常常做这样的事?」她好奇。

        两人互相有亲切感,自然就接近了不少,他们已兄弟姐妹,又像老朋友。

        「宁儿心血来潮,我们都逃不了。」

        「莫律师太纵容她。」她犹豫一下才说。

        「不是纵,是无可奈何,」治邦很了解。「宁儿被父母,被亲人,被身边所有的人宠坏,家镇接手后再难改变。」

        「接手?」

        「结婚,不是把她从娘家接过手来?」

        「也没有可怨的,这是他的选择。」

        「错。是王宁儿选择了他。」

        她意外又听不懂,这话怎说?

        「他俩青梅竹马,从小就认识,宁儿更认定了家镇是她的未来老公,用各种方法捉紧他,家镇逃不了,就弄成目前这样。」他说得含蓄。

        「各种方法?」她笑起来。这四个字里恐怕包含了更多意思。「捉?」

        「当然还有点其它原因,」他耸耸肩。「以后有机会让家镇或宁儿告诉你。」

        「圣诞节莫律师要我陪莫太去东京。」

        「你

        ──答应了?」他大惊小怪。

        「他开口,我很难推。」

        「张嘉芙,你有难了,」他夸张地指着她。「相信杰仔也不会同意。」

        「关

        ──杰仔甚么事?」她的脸微红。

        「杰仔对你已一心一意,凭他的本事,想来你没有机会逃去,」他望着她笑,像极了嘉麒捉弄她的样子。「圣诞佳节,他肯答应你去东京?」

        「我已答应莫律师,非去不可。」

        「真不幸,怎么被王宁儿看中呢?」治邦说。

        「别再讲这件事,」嘉芙换题目。「我有兴趣知道你的事。」

        「我?」他摇头。「太简单的一个普通人。」

        「你说宁缺勿滥,从不没有过女朋友?」

        「没有,从来没有,」他极肯定。「从小到大,只有一次曾经心动。」

        这句话引起了她全心的好奇。「一定很精采。」

        「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有次圣诞节去百货公司买礼物,出来时遇到个女孩,年纪与我相若,一碰到她心中就『怦』的一声,好象被撞击着,我呆呆地着了魔般望着她,直到她消失。」

        「然后呢?」

        「哪儿有然后?萍水相逢,再也没机会见面,最可惜的是:我连她的样子都记不清,只有个模糊的影子。」

        「试着找过吗?」

        「有。连续两个月我周末都去那家百货公司,希望能再相遇。」他轻笑一声。「缘过来时芳踪已渺。」

        「很传奇。」

        「传奇?不美丽?」

        「我心中的美丽不是那种,」她轻声说着。「感觉或是男女有别。」

        「男女该是一样,如果你遇到那种情形,你一定也会像我,」他吸一口气。「现在说起来心中仍然怦怦跳。」

        「如今仍念挂她?」

        「我不自寻烦恼,明知无希望,没可能,」他回味着。「我等待第二次的冲击。」

        「我怀疑感情是否可用冲击两个字,太强烈了。」

        「你对感情有甚么看法?」他目光炯炯。

        「我

        ──」她原想说甚么,但却忍住了。「没试过的事我不想凭空猜测,那不真实。」

        「好。我等你有一天告诉我。」治邦说。

        ###

        嘉芙并没有机会告诉治邦,治邦却在一个星期天早晨,她仍在睡梦中时把她吵醒。

        「嘉芙,快出来,半小时后我在你楼下接你,火星撞地球的事发生了。」他兴奋地叫。

        「你说甚么?」她摸不着头脑。

        「半小时,你家楼下。」他挂线。

        她不得不从温暖的被窝中爬起来,梳洗、打扮,用飞快的速度在半小时刚到的那分钟,冲到楼下。治邦的车分秒不差地停在她面前。

        「发生了甚么事?」她问。

        「你不能想象,」他兴奋地深深吸一口气。「连我都不能想象,居然会出现了。」

        「出现了甚么?流星?」

        「比流星更光亮,」他稚气地在胸前画个十字。「我遇到心灵再一次的冲击。」

        「又是冲击?!」

        「真是心脏怦怦乱跳,」他捉住她的手放在他胸前。「摸摸看,是真的。」

        她把手收回来,忍不住笑。

        「哪一个天仙下凡?」

        「我带你去看,」他飞快地驾着车。「第一眼看见她时,真是头冒金星,呼吸不畅,目瞪口呆,像触电般不能行动。」

        「她在哪里?」

        汽车转一个弯,驶进马会停车场。

        「跟我来,」治邦拖着嘉芙的手,快步奔跑着。「我希望她仍在。」

        他带她到马会的室内游泳池,四下巡梭,然后情不自禁地指着一个女孩。

        「就是她。」

        嘉芙顺着手指望过去,有点失望,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天仙」,只不过是个高瘦的长头发女孩,尚算清秀而已。她令他心灵冲击?!大夸张了。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正』?」他紧张地在一边问。

        「情人眼里出西施,」她笑。「她是谁?」

        「我怎么知道她是谁?」他大惊小怪。「捉你来就要你想办法认识她。」治邦说。

        「好。我去自我介绍,我,张嘉芙,二十一岁,港律系四年级,是未来的一律师?」她打趣地说。「小姐,我们能做朋友吗?」

        「别捉弄我,我是认真的。」他红着脸。

        「真要我过去?」她望着他。「为甚么你自己不去呢?」

        「怕出丑,怕吃柠檬。」他说。

        那女孩又跳进泳池,矫健得像飞鱼般游动起来。从这边到那边,又从那边回到这边,好象在表演。

        「看,她姿式多美,多帅。」他赞叹。「我看很多男人都游不过她。」

        「也许她是香港泳队的选手。」她猜。

        「为甚么你不上前去问问?」他催促。

        她看他一阵,直到肯定这是他的真意愿,不是开玩笑才慢慢走过去。

        那女孩也从池里爬上来,披上雪白大毛巾。

        「嗨。」嘉芙亲切地微笑。「你游得真好,我猜你是香港代表队选手。」

        「你怎么知道?」女孩天真地答。「或是你在报上看的照片?」

        「我没猜错,是不是,我是张嘉芙。」她向她伸出友谊的手。

        「我是梁皓白。」她也伸出手。

        梁皓白,是了,嘉芙的确听过这名字,是相当出名的游泳健儿。

        「真是很高兴认识你。」嘉芙打蛇随棍上。「游完了吗?我们去餐厅吃点东西。」

        「正有此意。」皓白显然喜欢你质极好的嘉芙。「你等我十分钟,我要冲身更衣。」说完她便转身跑开了。

        治邦急切地奔过来。「怎样?怎样?可有进展?」

        「答应一起吃午餐,她是梁皓白。」

        「皓白,皓白,名如其人。」他赞叹。「上帝一定为我而造她。」

        「很肉麻。」她皱眉。

        「请忍耐,别扫我的兴

        ──啊!我记起了,以前总说不出你像哪个明星,想起来了,你像梁咏琪。」

        「我没她那么高,只有五呎六。」嘉芙说。

        「够了,够了,若真是五呎九,怎么找男朋友呢?」治邦叫。

        「哎呀

        ──杰仔今天约了你吗?」

        「我推了他。」她淡淡的说:「不想出街。」

        「却被我拉出来。」他高兴地笑。「想来你对我这个『哥哥』比较好些。」

        「他摆明车马,对我有压力。」

        「杰仔是这样的人,君子坦荡荡,做任何事都光明正大。」他说:「我约他出来一起吃饭,好不好?」

        「不了,既然推了就别多再多事,」她摇头。「你不需要我帮你应付梁皓白?」

        「是是是。」他一个劲儿点头,提起梁皓白,他打心眼里笑出来。「今天你帮我,下次我一定帮回你。」

        「我的事不要任何人帮,」她极有把握。「我自己能控制。」

        「感情是不能控制的。」

        「我很理性,可以控制。」

        「控制感情?那多辛苦?」他不以为然。

        「感情泛滥会很恐怖,还是控制好。」

        梁皓白从边走出来,棕褐色健康又年轻的皮肤发出动人的光采,一身纯白的长裙,比刚才穿泳装时漂亮不少。青春无敌。

        「皓白,他是陈治邦,我

        ───」嘉芙原本想说「我朋友」,可是被治邦打断。

        「我是嘉芙的哥哥。」他抢着说:「很荣幸能跟你一起吃饭。」

        皓白笑得露出健康的牙齿。她觉得治邦这么讲是理所当然的,她有名气啊!

        「现在去吧。」她领先走出泳池。

        她选了咖啡室,径自点自己爱吃的食物,很旁若无人。

        「我不喜欢中国菜,」她说:「在美国一直有营养师替我安排餐单。」

        「你在美国受训?」治邦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副情不自禁状。

        「读中学。」她淡淡地说。

        「因为游泳,我比较迟毕业,二十岁才毕业。」

        才二十岁,的确年轻。

        「不预备再念书?」他又问。

        「不了,没有读书的细胞,读得辛苦,」皓白十分坦率。「目前只练习游泳,准备代表香港参加下一届亚邥

        ?nbsp;

        「很了不起。」治邦说。今天的他看来傻了,蠢了,钝了很多,是为所困?

        「亚邥

        峋屯诵荩桂┌咨炝藨醒

        赣斡具x手邉由婚

        l。」

        「只要灿烂过也就够了。」治邦说。

        嘉芙忍不住皱起眉来,怎么治邦变得跟平日全然不同起来?

        「爸爸也这么说,」皓白笑得像孩子。「退休后我会做个出色的生意人。」

        「生意人?!」嘉芙与治邦一起问,很意外。

        「做生意啊!」皓白说得理所当然。「我是爸爸的独女,当然要接手他的生意,有甚么不对?」

        治邦看嘉芙一眼。「对,很对,」他先这么说:「小小年纪已经对未来的生活有了规画和目标,了不起。」

        嘉芙根本听不出这话有甚么了不起,于是沉默。餐桌上就剩下治邦和皓白你一言我一语,彷佛情投意合的讲个不停。分手时大家交换了电话,皓白独自开着她那辆「凌志四百」离开,治邦的车里仍然只有他和嘉芙。

        「妙不可言。」治邦眼中尽是陶醉。

        嘉芙不想说话,因为根本没甚么话可说,她只觉得累,累得想倒头大睡一天半天。分手时,治邦再三向嘉芙道歉,并一再说「我不会忘了你这媒人」。

        媒人?嘉芙摇头上楼。

        「有一个叫丁伟杰的人在四小时内打了十六个电话来,」嘉麒迎头就,十分夸张。「每十五分钟打一次,从现在起还有四分钟他就会再打来,你听不听?」

        话才说完,电话铃已响起来。

        「急不及待。」他把电话塞到嘉芙手中。「慢慢聊。」

        「嘉芙,是你吗?你去了哪?和谁一起?」伟杰问了一连串问题,急得上气不接下气似的。

        「是你吗?丁伟杰,」嘉芙气定神间。「找得我这么急,有急事?」

        「我以为你会在家

        ──你不是说不想上街吗?」他知道自山语气有问题,立刻降低声音。「我想见你。」

        他的感情是绝对直接的。

        「我真的不想出去。」她笑了。「中午被你的死党不由分说『逼』了出去,他要我帮他追女孩。」

        「邦?要你帮他追女孩?」他不能置信。

        「而且成功了,那女孩叫梁皓白,听过她吗?是香洪游泳女选手。」

        他沉默一下。「我还是想见你。」

        「你开车来,我站在窗口让你看看。」她半开玩笑地说。

        「我是认真的。」

        「快到圣诞节,街上都是人。」

        「来我家,家里人口简单,爹地、妈咪和嬷嬷,家在九肚山。」

        「这么远。」她还是提不起劲。也不明白中午被治邦这么一就肯出去。

        「我来你家。」

        「怎么行?」她小声叫。

        「怎么不行?我们是朋友。」

        「家里不招待朋友,不论男女,」她有点为。「真的,从来没有。」

        「真奇怪,竟有不要朋友的家庭?」

        「是习惯。香港人多爱约朋友在外吃饭应酬,家里小嘛。」

        「我不介意。」

        「也不是

        ──」她想一想。「现在见到妈咪和哥哥,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你。」

        「朋友,男朋友咯!」

        「迟些,好不好?」她婉转地拒绝。「也许

        ──我出来,好吧!」

        「半小时后来接你。」他立刻高兴起来。

        「半小时从九肚山来香港?」

        「迟一分钟可以罚我。」他挂线。

        从他的话、他的声音、他的情绪里都可以感觉出他的真铡

        ⑺癯崆椋皇撬ぉみ

        ?不是该接受他的时候──不,该说她还末决定是否该接。

        一个追求她的男孩,如此而已,并不代表将来一定是她的男朋友。

        她赞成治邦的宁缺勿滥。

        「怎么?又要出去?」嘉麒在一边盯着她看。「男朋友太多?左右为难?」

        「你想不想陪我一起去?」她心头灵光一闪,伟杰说过想认识嘉麒

        ──咦?是伟杰或是?她竟弄涂了。

        「我陪妈咪晚餐,」嘉麒仰起头故作不屑状。「我孝顺。」

        她不理他,略略整理一下自己后下楼,她知道伟杰会准时,他看来是这样的人。

        果然,他的车已停在那儿。

        「我不信你从九肚山来。」

        「当然不是。」他用笑容迎着她。「我从办公室来,反正在家没事,便出来处理一下文件。」

        「这么劝快。」

        「我喜欢一天事一天做完,不拖不拉。」他一直注视着她。她在旁边,他就心满意足。

        「你跟治邦很像。」

        「是很多人都说我们像,个性、爱好、思想、行为

        ……」他爽朗地说。「以前有同学说过将来我们会追同一个女孩子。」

        她皱皱鼻子,很俏、很可爱。

        「看来这方面我们不同,」他立刻说:「那个梁皓白是甚么样子的?」

        「像他以前的梦中女郎。」

        「治邦那个爱情故事说了好几年,都不知是真是假。」

        「我宁愿相信是真的

        ──哎,我们去哪?」

        「不是九肚山,回我家吗?」

        「你真

        ──太冒昧了,」她非常不自然。「就这个样子?」

        「有甚么不妥?」他凝望她。

        「一点心理预备都没有,又没换衣服

        ……」

        「相信我。」他諔

        ┑匕醋∷氖郑钢灰

        憧铣霈f,他们已经高兴极了。」

        「但是

        ──」她还是觉得为难。

        「我家极欢迎朋友,不要想得太复杂,我带个朋友回家,如此而已。」

        嘉芙吸一口气,是不是她太过敏?太紧张?不必表现得这么在意,她不想给他小家子气的感觉。

        「希望他们不悝我两手空空就去。」

        「他们不拘小节,你一定会喜欢他们。」

        果然,伟杰的父母都开朗开,十分和譪亲切。他们是上一辈的留学生,生活习惯都已西化,大家相处如朋友。

        嘉芙尤其喜欢那幢四千呎两层高的独立洋房的布置,精巧雅致得很见心思,不是豪华略带俗气的宫廷式,不是略嫌老气沉闷的纯中国式,不过分新潮,也不过分高调,巧妙地配合得极好。

        「是妈咪的心思,」伟杰悄悄告诉她。「妈咪以前是学音乐的,已放弃,现在对室内设计很有兴趣,拿自己家做实验室。」

        「从没学过?」

        「自己研究,自己看参考书,」伟杰说:「每次到外国她总爱看各种家俬店,参观博物馆、古老大酒店,至去看人家新建好屋子的示范单位,乐些不疲。

        「从来没看过任何屋子这么有心思和品味,包括在电影或杂志里。」

        「为甚么不亲自告诉妈?」他问。

        「当面讲就变成拍马屁。」

        「想来她乐意听见这样的马屁。」

        九点半,他送她回家。

        「我知道明天你要上课,要工作,」他很体贴。「还半年你就毕业,这半年我会努力忍耐。等你毕业。」

        她想问他等她毕业做甚?但还是忍住了,她不相信一个人这么快就认识另一个人。

        她不会,感情她谨慎。

        圣诞节前两天,家镇递上信封。

        「这是机票,已画好位了,是头等的,」他说:「还有一张信用卡,麻烦你管账付款。」

        「我是否该收另一份会计的薪水?」嘉芙问。

        「随便开单,我照签。」家镇心情极好。「二十三号我会让司机接你去机场与宁儿会合。」

        「我自己可以坐的士去。」

        「你有恩于我,我必须待你如恩人。」

        「这么严重?小心我以后乘机敲诈你。」

        「欢迎之至。只要宁儿开心,我愿付出任何代价。」

        「天下第一等好丈夫,」她大声说:「莫王氏宁儿大小姐幸福无敌。」

        家槙打着哈哈走开。

        二十三号早晨十点,送嘉芙去机场却是自动请缨的伟杰。他对家镇说:

        「害我不能和嘉芙共度第一个相识后的圣诞,还不让我送她?」

        「我会补偿,」家镇打恭作揖。「待情人节时我替你俩安排最浪漫温馨的节目。」

        「记住你的诺言。」

        嘉芙站在挤迫的机场里故作听不见他们的话。她完全不觉得她和伟杰已到可以共度情人节的程度,他们只不过是朋友而已。

        机场内人山人海,令她头痛,加上她陪伴的宁儿娇生惯养,完全不能适应这种环境,就算安坐在头等舱的贵宾候机楼里,她也在埋怨。

        管家及菲佣都侍候在一侧,但她脸色依然难看。原因是

        ──人多人挤只是借口,她也不需要这么多人陪她、服侍她;她的唯一盼望是家镇陪伴她,然而家镇事业心重,而且从小她就知道他是个负责勤力的人,结婚前他也一再声明事业第一,她的埋怨出不了口。

        飞机上,宁儿和嘉芙坐头等舱,管家琼姐和菲佣一起坐经济舱。可怜的嘉芙就要独自承受宁儿的一切。

        「平时家镇每天都那么忙?」宁儿问。

        「他真的忙碌。」

        「连圣诞节也要上庭?不是放假吗?」

        「他接的是大案,人家放假的时候他必须绞尽脑汁,很辛苦。」

        「委托他办事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嘉芙呆了一下,宁儿难道对家镇这样一等一好丈夫都不放心?太敏感,太冤枉了。

        「据我所见,除了律师楼的事外,莫律师的全陪精神都放在你身上,每天都提起你的名字,说这说那,你是大家羡慕的对象。」

        「真的?」宁儿露出难见的笑容。

        「没有理由骗你。」嘉芙直话直说:「其实我应该在香港帮他忙,他却要我陪你,在他心里你比他的公事更重要。」

        宁儿不再言语,嘉享受了半小时的耳根清静。

        她闭上眼睛预备小睡一刻,宁儿突然用力拍她手臂。

        「你知道吗?其实除我之外,家镇还有另一个要好的女同学。」她说。

        嘉芙愕然,怎么说这样的事?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闭口不语。

        「好在那女人不在香港。」宁儿缓缓摇头又吐了口气:「那女人

        ──在大学时一直缠着他。是我把她赶走的。」

        赶走?!「她去了哪?」嘉芙忍不住问。

        「伦敦,她先去读书,后来在那边工作。」宁儿现在说起眼中仍有忧色:「有一段时间,他们

        ──来往密切。」

        嘉芙心十皱眉,却不敢表现出来。原来家镇和宁儿之间,还有这么一段插曲,原来宁儿总不放心,总是这么神经质,是有她的原因。

        「幸好家镇是个有良心又长情的人,他知道世界上只我对最好。最后他还是回到我身边。」她陷在回忆中。

        嘉芙偷偷看她,她眼中有梦般的光辉,彷佛她也不相信自己会这般幸撸

        ?nbsp;

        「嘉芙,我有一个请求。」她捉住嘉芙的手。

        嘉芙吓了一跳。「甚么

        ──请求?」

        「帮我看着他,别让任何女人接近他。」宁儿眼中有戒惧之色:「家镇现在有名有望,是出名的大律师,我怕有女人不怀好意。」

        「莫律师不是那种人。」嘉芙本能地道。

        「你还小,不知现在女人的厉害,她们为达目的,完全不择手段,卑鄙、下流、无耻到了极点。」

        「你过分敏感,莫律师对你那么好,谁都说他是香港最好的丈夫。」

        「你不知道,真的,他

        ──你不知道!」宁儿眼中又有忧色,就此绝口不语。

        成田机场外,有帝国酒店的劳斯莱斯等着,接她们四个女人去东京。「帝国」虽是一流的五星酒店,但已旧了,宁儿为甚么选这儿?

        「我只喜欢『帝国』,它像香港的半岛酒店。」宁儿彷佛知道嘉芙心中疑问。「第一次家镇跟我来东京玩就住在这儿,那时我们才十七岁。

        看来宁儿也是个长情专一的人。

        「那次我们一家人来东京度假,妈咪请家镇一起来。」宁儿又说:「那是他第一次离开香港。」

        「你们青梅竹马。」

        「是,从小学就开始已是同学,」宁儿眼光又像做梦。「我们坐在邻,后来他长得比我,高妈咪替我要求与他坐在一起,一直到小学毕业。」

        「中学呢?」

        「我们是

        st.paulco-ed,但不同班,」宁儿笑着。「我功课不好,原本考进不去,爹l嫖抑

        v人情进去,我不想和家镇分开。」

        原来是这样。这个神经质,被娇纵惯了的富家女从小就选中了家镇,她的半生精力大概总在想法绝对拥有这个因人,想来也辛苦。

        嘉芙开始有点了解她、同情她,一个女人的爱情,一个女人的苦心。

        帝国酒店比嘉芙想象中更气派,所谓「旧」其实历史的光辉,是「时间」,它外表看来保养得极好。宁儿告诉她,日本那些大商家、皇公贵族们都爱在这儿宴客或开会,它是地位的象征。

        她们住住总统套房。

        「我每次来进这房,习惯了就像回。没有床和枕头的问题,」宁儿像个孩子。「每一个大城市我都有固定住房,除非那儿爹s凶约旱膭

        e墅。」

        对嘉芙来说,这是电影里的情节,她从未接触过这种阶层的人物,那离她好远好远,远得虚幻。平时家镇也没有给她这种感觉,家镇比较像真实的人,像嘉芙一样。

        来东京,宁儿并不出去玩,更不购物,她只是留在酒店套房里,她享受的恐怕只是往日与家镇共度时光的感觉。

        「莫律师现在没有时间陪你?每天下班后他都立刻回家。」

        「他是天准时回家,也陪我。」宁儿眼中有抹忧郁,很真实的。「可是

        ──感觉和以前愈来愈不同,我也说不出──但真的不。」

        「经过了这么久,人长大了,感觉很自然会变。」嘉芙问。

        「也许是,我不知道。」

        「像莫律师这么好的男人,他对你必是一生一世的,你不必担心。」

        「我知道不该担心,我和他在一起二十多年了,可是

        ──」宁儿叹一口气。

        在东京的日子比嘉芙想象的好,宁儿完全不发脾气,也不使性子,每天最紧张的事是等家镇的电话。家镇每天大概打五个七个电话来,三两小时打一次,并不定时,他说:「一有空就打给你」,于是宁儿就坐在电话边等,像上班一样。

        嘉芙把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嗟叹。原来宁儿的一切都被家镇主宰,她脾气不,她骄纵、她嚣张、她目空一切,都因为家镇。她对他全无安全感,所以才疑神疑鬼地担心,以致变成目前这么不正常。

        宁儿绝对是不正常。

        这么好的丈夫,他几乎做足了一个丈夫该做的一切,她还担心甚么?

        一个星期就这么过去,每天在套房里吃、睡、等电话,这是她们的全部生活。东京是甚么样子?嘉芙只有在来回机场的路上惊鸿一瞥,她有啼笑皆非的感觉。

        在机场,嘉芙又看见伟杰,他跟着家镇一起来接机。

        他拥着嘉芙,一脸的深情,她尴尬极了。

        「我订了地方烛光晚餐,不能拒绝。」伟杰有孩子气的霸道。

        「我是否应该先回家?还有行李。」嘉芙说。

        「你不觉得目前我是最重要的?」他盯着她看。

        家镇拥着看来心满意足的宁儿先一步,他看来神采飞扬。

        「我帮不了你,杰仔,自己努力。」他笑。

        「我已经尽了一切力量,是不是?」伟杰向嘉芙摊开双手。

        「看来我只好跟你走。」她笑。

        她大方坦然,他以为大有进步。

        「最好一辈子都跟我走。」

        「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的确,」他带她去停车场,「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这么熟的话,谁说的?」

        「国父孙中山先生的遗嘱。」

        车驶过海底隧道时,被困在车龙里。

        「治邦呢?见过他吗?」她问。想起他,心中有抹温馨,她已当他是哥哥。

        「现在才发觉,他重色轻友。」伟杰夸张提高声音。「下了班就不见人影,除了辅警当值外,全陪那个梁皓白,陪我打一次球也不肯。」

        「梁皓白。」嘉芙忍不住笑。

        「我始终觉得那女子并不适合治邦,不知他错了哪一条筋,全无道理。」

        「爱情不需要道理。」

        「不要再鼓励他,他他已经烧到七八千度,就怕他烧坏脑。」

        「你对梁皓白有偏见。」

        「不是偏见,可惜八字犯冲。」他说:「女人若不能活色生香,也该亲切自然,她两样都不是:身上彷佛有角。」

        「角?!又不会剌痛你。」

        「我担心阿邦痛,感情上他比较傻,我的意思是他对爱情有太多幻想。」

        「他是成年人。」

        「但爱情观有如幼儿园学生。上次他对美国那女人一见钟情,我就不认同。」

        她低头笑。只会说人家不会想自己,伟杰对她的一厢情愿不也一样?

        她不是不喜欢伟杰,但

        ──这么快,这么急进,这么不顾一切──她有莫名的担心和害怕,也不明白为甚么。

        伟杰无疑条件好,人也好,现在要找这样的男人也很不容易。只是他们之间缺少一点共鸣,往往他滔滔不绝,她只能说是或不是,找不出甚么值得讲的话题。

        与治邦就不同,一切自自然然,虽然认识间差不多,感觉就是不同。或者就是「有心」与「无心」的问题,治邦待她如妹妹,没有打正旗帜追她。她也就没有压力。也许伟杰还需要一点时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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