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 寻 (六)
“等会儿想去那儿玩?”他问。
“不是美德父母要请吃晚饭吗?”真理反问。
“樵之说等会儿司机来接我们。”
“还有整个下午呢?喜不喜欢到太平山顶?”他问。有一丝犹豫,却有更多向往。
“你有车吗?”
“可以叫计程车,或者去租一部。”他说。
“嗯——等美德他们一起,好不好?”她问。
“好。”他咽一口气。美德?或是樵之?
“我只是想大家在一起,热闹些。”她象在解释。
“你——真想他们一堆人跟我们回台北?”他问。
“你不喜欢?”
“不——我无所谓,”他立刻说,“其实我只是回家,只是看看爸爸。”
“这次是我额外的回家机会,”真理笑。“我本来打算一口气念完博士学位才回台北的。”
“反正有空,走走也不错。”
“这几年我是学生,不再赚钱,”她笑。“所以机票钱对我来说是大负担。”
“我可以替你付——”
“教授给了我一张支票。”她淡淡的。
原来是父亲付的机票钱,不是樵之。思哲觉得心里舒服很多,他一直以为是樵之。
“那个晓净,你若不喜欢,可以不理。”他忽然说。
“她没有怎么样,刚才还来过。”她说。
“她来做什么?”他意外。
“送点心给我吃,”真理笑。
“你以为她来做什么?”
“不知道,我觉得她好怪。”
“好任?她以前不是这样?”她问。
“以前——只是很冷傲,昨天开始,我觉得她怪,她好象有什么目的似的。”他说。
“目的?为什么?又对谁?”她问。
“不知道。昨天她带你去参观别墅,我觉得她不怀好意,虽然这念头很荒谬。”他说。
“有什么理由你变得这么多疑?”
“不知道。也许是她的态度,还有,美德兄妹把她的背景弄得好神秘。”他笑。
“谁都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她摇摇头。“是否不告诉你,你心中有成见?”
“怎么会呢?我从来不是好奇的人。”他说。
“那么,她送点心来有什么奇怪的。”
“她自己送来?”他问。
“当然是,为什么不?”
“她来我这儿,司机也站在楼下等的。”他摇头。“香港治安不好,但也坏不到要用贴身保镖?”。
“大小姐的习惯吧?”
“既是大小姐有如此多习惯,为什么还亲自给你送点心?”他笑。
“我想不出原因,不会是因为特别喜欢我吧?”真理笑。“不过——我也有个奇怪的感觉,也算得上荒谬吧?晓净好象在示威。”
“示威?!对你?,他指着她。
“好象是,可是又没有理由。”她放下报纸。“不谈她,我必须告诉你,我很喜欢香港。”
“才来一天就喜欢?”他好意外。
“象我坐在窗前享受阳光,四周又这么静,街上的行人又都是黄皮肤,感觉很好,”她笑。“也许是放了假,心情好
——我解释不来,总之很好。”
“我们这一区很好,很静,你必须多看看香港之后才可以下断语。”他说。
“怎么?不以为然?”
“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喜欢这个城市,也许樵之说得对,我诚意不够,可是我始终不能当这儿是家,总有寄人篱下之感。”他说。
“在纽约你同样有这种感觉。”她说:“也许儿时记忆很深,你心中喜欢的还是台北。”
“不一定,”他立刻反对。
“我知道台北会有巨大的改变,所以我一直怕回去。”
“怕看到台北的改变?”她问。
“这不是很傻?你为这原因而十年不回台北?”
“最初不是,后来——大概有一点。”他说:“我心中的台北该是那个样子,改变了,我怕难以接受。不只是台北,人
——的改变我也接受不了。”
“人的改变?”她望着他。
他的脸一下子红了,是心虚吧!他的眼光也避开了。
“我的意思是——我是说
——”
“我明白,”她淡淡的笑。
“但是所谓的改变——你不能只看外表。”
“当然——不会是外表,我注重精神。”他说。
“精神。”她重复一次。
“哎——我们不能坐在这里哪一下午,这很浪费时间,你在香港不超过一星期
——”
“放心,美德,樵之不来,晓净也约了我们,”她微笑。“她就会来陪我们兜风。”
“刚才你怎么不说?”
“你对她有点成见,你不会不去吧?”她说。
“你答应了,我自然会去,”他笑起来。
“其实我对她也不是成见,女孩子不能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状。”
“她是吗!”
“她看来不是什么都在地算计中的样子吗?”他笑。“她并不容易相处。”
“我不觉得,真的,”真理望望窗外。
“除了示威。”
“示威!”他摇摇头。
“不知道为了什么。”
“无论如何,她很守时,”她指指窗外。
“她来了。”
“我们下楼,别让她上来。”思哲孩子气的。
“她又不是没来过,”真理站起来。
“我去拿大衣。”
思哲在窗口望望,晓净坐在她的劳斯莱斯上没动,她的司机下来了。
“走吧!”真理出来。
思哲微微一笑,他的想法没有错,晓净不会亲自上来叫他们,她极骄傲。
打开大门,晓净的司机也正从电梯里出来。
“小姐在下面等着。”司机恭敬的。
“是不是?所以我刚才怀疑她会自己送点心。”思哲压低了声音说。
晓净披着件银狐大衣端坐车上,她那神色
——真理没说时还不觉,现在看来她的确象示威。
“怎么时间约得这么好?”思哲问。,
“我知道你这个时候下课。”晓净说。
“你怎么知道?”他反问。
“你星期几有课,几点钟回来,我全知道,”晓净说得坦白。“我看见的。”
“然后你就记住了?”他好意外。
“不能吗?”她似笑非笑。
“所以我能在你散步时每次遇到你,也可以跟着你去石板街。”
“但是——为什么?”他望着她。
“我喜欢,而且我空闲,”她神态自若。
“总要找个人,找点事打发时间。”
他皱眉,他极不喜欢这种语气。
“但是为什么我到我?”他的语气也不好。
“你以为呢?”晓净傲然的扬起头。
一星期的
“香港假期”很快的过去了。
樵之,美德,晓净把每天的节目排得满满的,尤其是晓净,她比任何人都起劲,起劲得令人忍不住怀疑,她是为什么?
怀疑归怀疑,却没有人问,是没有机会。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大伙儿一起,除了休息睡眠之外。
思哲和真理又同住一屋檐下了,感觉上,他们并不接近,甚至连早餐桌上,晓净都会突然掩至。
这是深夜,大家都休息了。明天一早就启程赴台北,所以晚餐后就各自分手,说好了明天美德兄妹自己去机场,而晓净接思哲和真理。
真理最先上床,连日的玩乐令她疲倦。思哲却慢慢的整理好行李,又看了一阵书
——这是他的习惯,这才上床休息。
突然,惊人的电话铃声吵醒了他,他反应迅速的撑起来,抓起电话,又顺便看看闹钟,二点三十五?半夜哦!哪来的电话?
“思哲,是你吗?”晓净的声音,似乎很惊惶。
“思哲?我是晓净。”
“什么事?”下意识的反应是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你在哪里?”
“我在家,可是--”她欲言又止。
“思哲,你能过来一下吗?现在。”
“现在?”他又看看钟。
“是不是发生了事情?你的司机呢?佣人呢?”
“不——他们不在,”她的情绪明显的不平稳。“你过来吗?我
——算了,你不来就算了!”
“我来,立刻来。”他说。
半夜三更,晓净打这电话必有原因,她不会无缘无故地这么做。他不是她开玩笑的对象,她平日也不惯开玩笑,一定有什么事!
“谢谢,我等你。”她挂掉了。
思哲再无睡意,立刻换衣服预备出门。
在客厅,他碰见惊醒而出来的真理。
“什么事?这个时候你去哪里?”真理好意外。
“没有什么,”思哲不想真理担心。
“晓净有一点事,她要我过去帮忙。”
“这个时候?”真理皱眉。
“是——我去去就回来,很快,”思哲微笑,“你再去睡,不必等我。”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她问。
“不必。或许叫我帮她弄弄行李。”他只能这么说。
“行李?她的佣人们呢?”真理更怀疑了。
“谁知道。去睡吧!”他故作轻松。他当然知道晓净叫他去不是为行李,既然这么说了,只好再扯下去。
“她以前——也是这样?”真理问。
“别追究了,快去睡,顶多半小时我就回来,”他拉开大门。“明天一早我们要上飞机。”
真理再看他一阵,终于转身回房。
她不是大惊小怪的人,或者真是没什么事吧!晓净和思哲
——哦!或者是这样的。
思哲出了大厦,大步朝晓净的别墅走去。别墅的门灯亮着,镂花铁门里站着正是晓净。
“你站在这儿做什么?”他问。
“替你开门。”她说。脑上没有惊惶,只有抹神秘笑意。
“这个时候要我来,有什么天大的事?”他走进去。
“你猜呢?”她笑。
顺手把大门全拉开。
“你——这是做什么?”他问。
“你会开车,是不是?”她指指停在那儿的白色劳斯莱斯。
“上车。”
“请先说明什么事?”他站着不动。
这晓净,越来越神秘,离奇,古怪了。
“我总不会害你,是不是?”她笑。
他想一想,不必这么小器,上车就上车吧!
“哎——不,坐前面,你开车。”她叫。
于是他坐在司机位上,她从另一边上车,就坐在他的旁边,又把车匙交给他。
“去哪里?”他透一口气。问。
“先开出去,沿着马路走,随便去哪里,”她显得轻松愉快。“我们兜兜风。”
“你忘了明天一早要上飞机?”他望着她。
她是漂亮的,就是个性、脾气都古怪,难以令人接受。
“忘不了。但现在睡不着,兜兜风有什么不好?”她理所当然的微笑。
“睡不着的是你,不是我。”他没好气。
“你不能叫你的司机为你服务吗?”
“他只是司机,”她冷冷的笑。
“我就是要找你,你很不愿意吗?”
“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
——这事很不近人情,很违背常理。”他说。
“我不觉得。”她怡然自得。
“我说过,反正我闲着无事,总要找个人陪陪,而我找到你。”’
“为什么要找我?”他忍不住皱眉。
“先开车。”她指指外面。
“我们一面兜风一面告诉你。”
他摇摇头,终于发动汽车,驶了出去。
她又用遥控机关上电动大门。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刚才的话题再也续不上来。思哲实在很想问她为什么找上他,却又怕她答了等于没答,于是沉默。
“我是沿着路开,完全不认得,”他转了一个弯说:“回不了家由你负责。”
“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回不了就回不了好了。”她不屑的。眼中的光芒——狐狸似的。
“但是明天一早要赶飞机。”他提醒。
“飞机不会等我们,小姐。”
“不等就算了,可以搭另一班。”她毫不在意。“完全不是问题,为什么你那么死板?”
“死板?”他反问。
“当然。你让各种环境因素控制着自己,好象时间啦,人啦,规矩啦,条文啦。为什么呢?人活着有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反过来控制它们?”她说。
他笑起来,是她太天真?或是太狂妄?
“我们只是普通的一个人,小姐,我们要适应环境,否则不能生存。没有理由让其他的一切来适应一个人。”他极不以为然。
“为什么不能?你说不能,其实只是你不做,没做过的事怎知不能呢?”她笑。
“我不做是因为不想太自私。”他说。
她想一想,皱起眉头。
“你是说我太自私?”她问。
“有一点,”他承认。
“就象今天,你有什么理由自己睡不着,就连累别人也没得睡?”
“你很不愿意陪我?”她望着他,脸上笑容消失。
“你该在为自己设想之外,再替别人想一想。”他说。
“我问你是不是不愿陪我!”她追问。
他不是尖锐的人,犯不着在这事上伤她。
“我没有这么说。”他淡淡的。
“这不就结了,”她又笑。
“你自己也愿意的,不是吗?”
“电话中——我以为你家发生了什么事。”。
“我家发生了什么事?”她大笑起来。
“可能吗?叫一小队军队,也未必攻得进去。”
“你家是铜墙铁壁?”
“那倒不是!可是我担保若非经我同意,没有人可以进得去。”她自得的。
“有机关?就象你那有许多刑具的地牢?”他心中灵光一闪。
“还拍庞德式电影呢!”她笑。
“这笑声极不自然了。 “是你自己弄得这么神秘的。”他说。
“你认为我神秘?”她看他。
“我不认为。神不神秘都是你的事。我不好奇。”他说。
“很少人不好奇。”她不以为然。,
“我想好奇的结果就是变成美德和樵之一样,”他笑。
“事事噤若寒蝉,还得看你脸色。”
她呆怔一下,然后脸色真的变了。
“你——知道了什么?谁告诉你的?美德?”她冷冷,严厉质问。
“是谁神经紧张?”他大笑。
“你以为我知道了什么?”
“我不是开玩笑,是美德说的?”她再问。
思哲收敛了笑容,定定的看她一阵。
“如果你真是那么神秘,真有那么多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秘密。那么,我告诉你,你运气很好,没有人告诉我什么,美德也不曾。”他认真的。
“真的?美德没告诉你?”她盯着他。
“你可以问美德。”他摇摇头。
“同时,你们自小在一起长大,你该知道她是怎样的人。”
“但是在有一种情形之下,美德
——或许会讲。”她说。
“讲什么呢?你是苏联间谍头子之女?”他忍不住了。她背后的一切真是那么有价值?
“美德若爱你,她会说。”她说。
爱?!他呆住了。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字,他和美德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或者可以说喜欢,但是爱
——那是很严肃、很严重、很——很不可想象的一个宇。
“请别开玩笑,晓净。”他吸一口气,正色说:
“我们几个都是极好的朋友,我不想弄得——复杂。”
“复杂?为什么?你的意思是你不爱美德?”她笑着,用很特别的神色望着他。
“晓净,”他长长透一口气。
“今夜的一切是你特别设计来捉弄人的,是吗?”
“捉弄人?你?”她指着自己。
“我为什么这么做?”
“我知道你很空闲,也——没什么朋友,我们都很愿意陪你,但
——不要弄得古古怪怪、神神秘秘,好吗?”他有点无可奈何,啼笑皆非。
“你认为我弄得——古怪、神秘?”她沉下脸。
“难道不是吗?”他苦笑着,
“交朋友要坦诚,这是最重要的,而且——我们都是已经成年的人了!”
她咬着唇,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你——莫名其妙,”她看来是生气了。“回去,把车子开回去,你
——不可理喻。”
谁莫名其妙,谁不可理喻了?
这晓净是被宠坏的孩子,不看着自己做了什么,错都是人家。
思哲把车掉头,沿着来路开回去。
“我尽可能的认路,如果不对,你告诉我。”他说。
她不出声,呼吸却越来越急促
……
好象一个充满了气的气球,就快爆炸。
他看她一眼,摇摇头,笑起来。
“我想我是得罪了你,是不是?”他问。
她不理他,甚至不看他。
他再摇摇头。
她不但被宠坏了,还孩子气得很。
是樵之和美德来接思哲、真理去机场的。
他们兄妹很平淡的说
“晓净有事,不和我们同一班机赴台北”,思哲、真理也就不追问了。明知道她古怪的脾气,不去就算了,反正原先也没预计她会去的。
思哲心中明白,大概昨夜真的得罪她了,她那种绝然而去的神色,恐怕令后都不会和他做朋友了。可是,天知道是怎么得罪她的,这女孩子骄横得简直不可理喻。
飞机上,真理曾悄悄问过思哲
“可是因为昨夜的事?”
思哲只是摇头苦笑,叫他怎么说?
香港到台北,只不过一餐饭时间。第一次看见桃园机场的思哲凡事都觉新鲜。比起十年前他出国时,此地无疑是进步太多。
“和日本成田机场很象。”他走出闸口时说。
“也象纽约的甘乃迪机场,但凡机场设计都差不多,反正是同一功用。”樵之说。
“感受不同。”美德看思哲一眼。
思哲点头微笑,还是美德最能懂他。
“看来我们得坐飞机长途巴士回台北。”真理说:“不过很方便,车也很好。”
樵之和美德对望一眼
——一也不知道他们望什么。就在这时候,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迎了上来。
“汽车已在外面等着,各位请跟我来。”他恭敬的。
“你是——”真理怀疑的。
“你大概认错人了。”思哲笑说,
“我们没有预定车子。”
那中年男人目光炯炯的凝视他们一阵。
“不会错,请跟我来。”他微笑而且绝对肯定。
思哲皱眉,樵之和真理已跟着走。
“来吧!或许有人替我们叫好车的。”美德说。
怀着满腔疑惑,随那中年人到机场大厦外,只见他挥一挥手,一辆大型
“凯迪拉克”礼车缓缓驶过来,车头两边各有一面小旗,上面是
“外交部礼宾司”的字样。
穿制服的司机跳下来,迅速把他们的行李搬上行李箱。
“弄错了吧?”连真理也忍不住说。
“不会,”美德眼光有些闪烁,神色有些尴尬。
“这礼车是可以借用的,我相信——反正不会错。”
真理着思哲,他眼中也满是问号。
“请上车。”那中年人鞠躬如仪。
“小姐已经先到了。”
“小姐?!”思哲和真理几乎是同时间。
“哎——”樵之窘迫的。
“我想——这是晓净安排的。她大概先到台北了。”
晓净
——思哲不再出声,默默上车。这个古怪、神秘的女孩子,大概真有些特别的背景吧?
“小姐已在圆山饭店,司机会送各位去,再见。”中年人在车外挥手。
汽车已缓缓驶离机场。
“那位先生——是谁?”思哲忍不住问司机。
“黄先生?他是机场的负责人。”司机礼貌的。
一个机场的负责人来接他们,送他们上车?那么晓净
——
“不必乱猜,”美德已看穿他的心。
“或者她自己会告诉你们,其实——也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我们几乎受到国宾的待遇。”思哲说。
“那又不至于,”樵之强打哈哈。
“我想——是莲表姨的一些朋友安排的。”
“还说不至于,难道要检阅仪队,鸣放礼炮才算?”思哲不以为然。“而且
——晓净怎么会比我们早到?”
“我想她坐另一班早些的飞机。”樵之说。
“不可能,我们是最早的一班机,订位时查过的。”真理摇摇头。她一直在沉思。
美德和樵之都沉默了。每次提到晓净的事他们就沉默,这沉默就越发使晓净显得神秘了。
当然,思哲和真理都不是强人所难的人,人家不说,他们也不再追问。
“我们不去圆山饭店,我们要回家。”真理说。
“这——”樵之不敢自作主张似的。
“或者去一去,晓净在等你们。”
“我们并没有答应她,”思哲笑。
“你们知道,我们这次回来是探望父亲的。”
真理没出声,不表示意见。
“好吧!”美德似乎下定决心。
“先送你们回去,我和樵之去圆山饭店。”
“美德——”樵之欲言又止。
“我们可以约好晚上再见面,或者请教授一起,”美德说:“思哲和真理当然应该回家。”
樵之犹豫了好一阵子。
“我们送你们回去。”他望着真理。
真理只是微笑
——从纽约到香港又到台北,她对樵之始终是这个态度。
“怕我们逃了?”思哲半开玩笑。
“怕晓净生气?”
“你说笑话了。”樵之笑得尴尬。
于是,真理说了家里的地址,汽车直驶台北。
“这高速公路修得很不错。”思哲望着窗外。
“如果不看周围的房子,不看来往车辆上的人,会以为还在美国。”樵之说。;
“不,不会,”思哲很固执。
“气氛不一样。”
“气氛?!公路上有什么气氛?”樵之笑。
“我讲不出,但的确有不同的气氛。”思哲十分肯定。“我感觉得到。”
“那是心理作用,要不然是空气中的味道
——”
“不是,我也能感觉到,是气氛不同,”美德说:“在美国我们可能已经习惯高速公路,所以没有气氛,但在这儿
——我强烈的感觉到,这是东方,是家。”
思哲很满意的看她一眼。一边的真理笑了。
“我唯一的感觉是——到家了,”她说:“有各种好吃的东西在等着我。”
“在香港你还没吃厌?”思哲问。
“香港的食物与台北不同,”真理说着,有少见的稚气。
“那是好吃的广东莱,精致。但台北那辣辣的四川菜之外,我最难忘的是小吃。”
“是些什么?快些介绍。”美德兴奋起来。
思哲发现,只要不提晓净,他们都愉快自如,晓净仿佛是加在他们身上的魔咒。
“很难—一讲出来,但我会带你们去吃,”真理说:
“有些东西真的除了台湾之外,第二处吃不到。”
“难以想象,至少说出个名称来啊:”樵之也叫。他又活泼、潇洒起来。
“今天晚上,你们在酒店安顿好之后,我们来接你们,”思哲说:“离开台北十年,我也急于探探旧时足迹。”
“恐怕你很难找得到路,要我这老台北领路。”真理笑。
“我——将一直为各位服务,直到各位离开台北。”前座的司机突然说。
“但是——我们并不需要。”思哲第一个叫,“是谁要你这么做的?”
“我的上司。”司机很有礼貌。
“各位在台北的日子里,可以二十四小时用车。”
“其实我们是台北人,”真理笑了,
“有很多时候,在台北有车比没有车更麻烦。”
“您说的是。”司机说:
“这是我的传呼机号码,要用车时,请随时吩咐。”
“好,谢谢你。”美德接过卡片。
不到一小时,他们已到了青田街的家。思哲、真理下车,又搬下了行李,说好晚上六点钟去
“圆山”接樵之兄妹。就在这时,有人打开大门。
“嘶 怎么来得这么迟?”是晓净,她正似笑非笑的倚在门边,站在她背后的,是那看来忠心耿耿的司机
——她连司机都带来台北?!
所有的人都意外,都说不出话;晓净先到台北,安排好一切已是奇事,她竟还找到思哲的家,先等在这儿,这个女孩子的本事不可谓不大。
“还不进来?”晓净叫,仿佛是到了她自己的家。
“教授已经等着了。”
于是连樵之兄妹也下了车,进了门。思哲真是忍不住想,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被晓净摆布了?
但是一没有细想的时间了,他着见阔别十年的父亲
……
刹那间,父子两人竟是相视无言
——也许太久了,时间是否连亲情也会冲淡?
不,当然不!或者只是短短的一阵子,当骤见的陌生过去,亲情又把他们连系起来。
父亲拍拍他,再拍拍他
——什么话也没有说——但他已完全感觉到并了解父亲的话。
“很好,很好。”父亲看看他又看看真理,不停的微笑。
“大家都来了,当然很好啦!”晓净神采飞扬一她在得意于安排的杰作吧!
‘
真理默默的把行李放回卧房,她是回家,她显得特别熟练与沉稳。
思哲突然想起樵之,他看樵之,这个时候,樵之在他心中完全无威胁了。其实樵之还是樵之,他的一切都没改变,为什么会变得没有威胁呢?思哲说不出来!
“坐,樵之,”他下意识的冲口而出,从来不喜欢樵之,却主动的招待他。
“还有你,美德。”
晓净看他一眼,抢先坐了下来。
“晓净陪我聊了很久,你们怎么迟了那么多时候?”父亲问。
“我们不是同一班机来的,”思哲看着晓净。
“我们坐最早的班机,你呢?”
“你猜?”晓净不置可否。
“包一架专机?”思哲故意说。
“突然变得聪明了嘛!”晓净笑。她坐在这儿,她的司机就站在不远的屋角。
“真是包了专机?”真理从房里出来,坐在思哲父亲的
旁边,非常自然。
“你信不信?”晓净哈哈笑。
“教授,你实在和思哲很
象,看来又年轻,别人不说,我们会以为是哥哥。”
思哲父亲只淡淡的笑,他是稳重的,虽然看得出他并不喜欢晓净这么说,但他不表示。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美德问。
“查电话簿。”晓净说。也不知是真是假。
“你神通广大。”思哲半讽刺。
她看来已不为昨夜的事生气了。
“要想做一件事,只要下定决心,没有做不成的。”晓净似有深意。
“要有时间才行,”真理淡淡的。
“你有这条件。”
“是,的确花了不少时间,”晓净昂起头笑,她实在是很好看的女孩子。
“不过这的确很值得,是不是?至少令你们每个人都感到意外。”
“你只为要我们意外而这么做?”真理再问。
“反正我空嘛,大把时间!”她挑战似的看真理。
“下次你再做任何事我们都不会意外了,”思哲说:“你能人所不能。”
“讽刺我吗?”晓净可不含糊。
“也只不过是妈妈有几个好朋友在这儿,他们帮我而已!”
“我们坐外交部最漂亮的礼车回来的。”思哲说。
“有什么稀奇?比不上香港我那部车。”晓净不以为然。“好,看来我做错了,今晚我请吃饭,算是陪罪。”
“不,你们来台北,真理和思哲回家,应该我请。”思哲父亲缓缓说。他并不坚持,但极有威严。
晓净看看他,竟不敢和他争。
“那——教授请我们,明天我再请教授。”她说。
“台北不是你的家,为什么要你请?”思哲忍不住问。
“谁规定我不能请?”她扬一扬头,好骄傲。
“没有人规定你不能请,也没有人规定我们到不到。”思哲仿佛有意和她作对。
“你——”她变了脸。
“你给我们的惊讶、意外应该结束了,”思哲从来不是这样的人,今天怎么了?“下次,该轮到我们。”
“你们——做什么?”晓净问。
“到时你会知道!”思哲笑。
“你想跟我作对?”她象竖起了全身毛的猫。
“我们又不是敌人。”他说。
“你语气不好。”晓净盯着他。
“你也知道语气好不好的事吗?”思哲很快地看一眼美德和樵之。
晓净眼中的光芒渐渐聚拢,变得深沉难测。
“哎——我们是不是该回酒店了?”美德立刻打圆场。“思哲和真理回来还没机会和教授谈话呢!”
“是,我们的行李还在车上,”樵之也说:“我们晚上再一起吃饭。”
“不急,不急,”思哲父亲笑。
“看见你们年轻孩子聊天、斗嘴,对我也是种乐趣。”
“你不嫌我过分?教授。”晓净的笑容又浮上来。
她是极端情绪化的人,她变脸往往在一秒钟之间。
“很欢迎你,只有你能令思哲说这么多话,”思哲父亲笑得很开怀。“思哲从小就是个沉默的孩子。”
“听见没有。”晓净示威似的看思哲。
“听见了,甘拜下风。”思哲笑。他似乎是故意激怒她。
气氛轻松下来,真理这才有机会把美德和樵之介绍给思哲父亲。
“在真理的信上我早已认识了你们,”思哲父亲很仔细的打量他们兄妹。“不过你们真人比信上的描述更具神采。”
“那是当然,他们真人是活灵活现的,在信上只不过是文字。”真理温柔的。
在思哲父亲面前,她不只温柔,还娴淑,沉稳,很有一点
“师母”的味道。
“真理教了我们很多东西,教授。”美德说。
“真是嫉妒你能娶到真理这么好的太太。”樵之说。他总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管得体与否。
“我可以证明他真是嫉妒。”晓净唯恐天下不乱。
“他说找不到第二个真理了!”
思哲父亲只是微笑,极有风度。
“我相信世界上也找不到第二个你。”思哲说;“不但你,也找不到第二个美德、樵之。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你专挑剔我。”晓净盯着他看。
“回到台北,你的话就多起来了。”
“与台北无关,是你的话有语病。”思哲说。
“你们别吵了,”真理淡淡的笑。
“象孩子一样,进了门你们就没停止斗过。”
“他是我认定的对手。”晓净胀红了脸说。
“是我的幸或不幸?”思哲说。
晓净脸上红晕变白,她猛然站起来。
“我走了。”走到门边,又转头看樵之、美德。
“你们还不跟我走?”
樵之、美德尴尴尬尬的站起来,他们并不想在这种情形下离开,又不想拂逆晓净的意思。
“我们通电话,”真理最识大体。
“你们住圆山,很容易找到你们。”
美德点点头,又看看思哲,留下一个很特别的眼神。
他们一走,屋子里一下子清静下来,有着最亲蜜关系的三个人,一时间反而无话可说。
“我——去拿带回来给你的礼物,爸。”思哲转身欲回卧室。
“坐下来,”父亲的声音留住他。
“你回来了,不是我最好的礼物吗?”
思哲坐下来,却垂着头不敢看父亲。尤其知道真理就在父亲旁边,他浑身不自在。
“香港的一切习惯吗?”父亲问。
“习惯,同样是中国人的社会。”思哲答。
“晓净——一很有趣的女孩子,”父亲微笑。“你们常常在一起?”
“不,没有,”他呆愣一下,怎么提晓净。
“最近才认识,是美德的表姊,她很怪,有点格格不入。”
“会吗?”父亲还是笑。
“美德就是跟着你从美国回来的那个?”
“不是跟着我——”他胀红了脸。
父亲了解的笑一笑,转开话题。
“其实台湾大学也需要你,你怎么不考虑一下?”
“这——”
“你会说台湾有我,我是最好的教授,是不是?”父亲温和的。“但怎么一样呢?我们各尽自己的一分力量。”
思哲迅速看真理一眼,真理真是什么话都告诉父亲?真理决不是表面上他看的那样,是吧?
一下子,心理就踏实起来。难怪他不再觉得樵之有威胁,父亲和真理之间的连系,不是任何人破坏得了的。
“我——考虑。”他吸一口气,抬起头。
“还有,考虑的事再多加一样,你已三十岁了。”父亲说。
他看见真理在微笑,笑得含蓄,笑得了解,一刹那间,他脸又红了。
真理,了解什么?
一连几天,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大堆人马聚在一起,真理,美德,樵之,晓净,最离谱的是晓净的司机也默默的跟在一边。思哲不但觉得厌,而且也累了。
这和他想象中回台北的情景距离好远。他原本只想看看父亲,看看以往的师长和留在台北的老同学,然后静静的住几天,回味一下以前念书时的情景。但是
——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每天都安排好午餐、晚餐,安排好去这儿去那儿,被牵着鼻子走一般。
今天一早起身,他就悄悄的溜出门,他决定随心所欲的过一天,避开所有的人。
台北的改变的确太大,从青田街出来,他只能认出依稀眼熟却已变阔变宽的新生南路。但是他不担心,就算迷了路,他可以叫车回去,也可以沿途问路,这儿是
“家”,感觉上是轻松、坦然又安详的。
新生南路往前走,走到底就可以到台大,那是他往日受教之处。在马路上考虑了几秒钟,他不打算去,他想随心所欲的走走。
于是他朝另一方向走,他并不清楚是什么路,台北的街道都变成这么宽阔了。
走过国际学舍
——啊!国际学合,如果没记错,这该是信义路了。
思哲很熟悉这地方。当年系里有一位来自南美的交换学生就住在这儿,他曾尽过地主之谊,在假日,时常带那叫
“达比亚”的男孩子去教会围契。
望着国际学舍似已褪色的大楼,往事清晰的兜上心头。达比亚极有舞蹈天分,教学头脑却普通,两人常交换互做老师。达比亚还自称是华伦比提的表弟,说得一本正经,跟真的一样!甚至还拿出儿时与华伦比提合照的照片证明,可是思哲至今仍怀疑他是开玩笑。
后来达比亚想学好中文,央思哲代找老师,思哲热心的介绍了中学时的国文老师给他
——中学时的国文老师章自清,他不就住在前面师大附中旁边的巷子里?
一股兴奋加上莫名的激动,他加快了脚步,几分钟之后,他已站在那巷子里的一扇术门前。
竹篱笆变成了砖墙,里面仍然是古旧的日式房子。他看看门牌,果然写着
“章寓”。
按了门铃,立刻有人应门,他马上认出。是头发已花白的师母。
“章师母,是我,思哲,你还记得我吗?”思哲说。
“思哲——啊!思哲,”师母竟然记得他。“快进来,快进来,你怎么会来,你不是在美国吗?”
“我才回国,章老师在吗?”思哲走进陈设简单,但感觉无比亲切的屋子。
“在——你坐,”师母拉大嗓子叫:“快出来,你快来看是谁来看你了?”
老师、师母都是河北人,又直爽又开朗,嗓门也比一般人大。
门响处,高大的章老师站在那儿,他望着思哲半晌,又揉揉眼睛。
“是思哲,是吗?”老师冲上前,一把捉住思哲的手臂。两鬓已霜的老师依然豪迈如故。
“我最得意的学生回来了,是不是?”
当年老师总称思哲是他最得意的学生,十多年后的今天,他仍没忘记。
思哲只是笑,笑得傻了。
“快告诉我,这些年你做了些什么?”老师坐下来。“这是你第一次回国吗?”
“是,我第一次回国,”思哲吸一口气,平抑心中激动。
“这些年——我在教书。”
“你也选择了教书,”老师点头微笑。
“好,好,这是份神圣的工作,把知识传授给我们下一代。”
思哲有点脸红,好半天才呐呐说:
“我在美国教书,今年才回到东方,在香港教。”
老师呆愣一下,立刻又大笑起来。
“这也叫有教无类,是不是?”他说:“你还是研究你的数学?有没有改变初衷?”
“没有。我决定了的事——不会改。”思哲笑起来,他记得当年老师苦口婆心劝他念中文的事。
“还是那么倔强、固执,”老师开心的笑。
“人各有志,当年我不该逼你念不感兴趣的中文。”
“我也不是对中文不感兴趣,”思哲说:“数学若念不好,我可以说自己笨。中文念不好
——身为中国人,我没有任何藉口。”
“这是原因吗?”老师哈哈笑。
“以你的资质和努力,你念什么都行,中文能难倒你吗?”
“我只是不想把中文当学科来念,中文是一辈子的事,我可以慢慢努力。”思哲说。
“说得好,中文是一辈子的事,说得好,”老师开怀大笑。“留在我这儿午餐。我们好好观一聊。”
“不会太打扰吗?”思哲说。
“打扰又怎样?你来看老师,还有什么话说?”老师大声说:“老师心中一直都最记挂你。”
“我——很懒得写信。”思哲不好意思。
“我也不喜欢看信,你人来了,不是更好吗?”老师说:“你父亲好吧?”
“他很好,我也是十年来第一次见他。”思哲说。
“为什么要这么久,你现在才回来?”老师仍然目光炯炯,神清气朗。
思哲皱眉,这问题
——他自己也想知道。他为什么十年后的今天才肯回来?
“怎么?有内情?”老师盯着他。
“我——不知道。我没有想过这问题,如果我想,可能有答案,也可能没有答案,但我没想过。”他说。
“这是什么话?这么矛盾?”
“也许——矛盾就是答案,”他透一口气。“这十年来,很多事情在我心里都解不开,都矛盾,所以我索性不去想。我是矛盾。”
“为什么?”
“不知道。”思哲再吸一口气。
“太太呢?”老师换了一个方式问。
“还没有结婚。”他说。
“你今年有三十岁了吧?学业,事业有成,为什么不结婚?”老师思想传统。
思哲摇摇头,再摇摇头,不答话。
“不要条件太高,也不要太挑剔,我知道你骄傲,也有骄傲的条件,但是好女孩多得很啊!”老师说。
“我不是挑剔,我——没想过。”思哲红了脸。
“那就现在开始想,”老师比他还紧张。
“要不然就找师母给你介绍几个,我不许你再拖下去了。”
“不,不必——”思哲吓了一跳,师母介绍?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门铃响起来,师母从另一扇门里走出去应门。思哲听见小小院落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正在惊疑中,师母带了一个人进来,是晓净!
晓净
——思哲吸了一口凉气,她怎么找来的?她用了什么方法?她到底是谁?
“思哲,果然在这儿找到你。”晓净笑。眼中尽是得意之色。
“你——怎么来的?”思哲没有笑容。
“当然是司机送我来的、”晓净转向老师。
“章老师,章师母,你们好。”
老师望望晓净,又望望思哲,哈哈大笑起来。
“思哲当然不要师母介绍,这么标致的姑娘上那儿去找呢?”老师说。
“她是——是朋友。”思哲想分辩,却又难于启齿。
“章老师,教授找思哲有急事,我必须马上带他走,”晓净面不改色的说:“他下次再来看你。”
“当然,当然,你们走吧!”老师决不介意。
“我这儿是随时欢迎你们的!”
思哲并不想走,又怕晓净不知道还会玩什么花样,只好告辞出来。
门外,果然有辆平治四五o等着,开车的还是香港那个司机。
“上车吧!”晓净望着他笑。
“对不起,我不会跟你去。”思哲淡淡的。
“你来找我做什么?你们自己不会去玩吗?”
“大家都在等你,你为什么不辞而别?”她仍是望着他。
“我的行动要人批准吗?”思哲十分不高兴。
“我来看老师,你骗我出来做什么?”
“骗?!”晓净冷冷一笑。
“你以为我骗你?你为什么不自己回去看看?”
“不必。我还有事。”思哲不看她。她是个又漂亮,又特别的女孩子,但现在他心中充满的却是厌烦。
“你——是一定不跟我们回去?”晓净已没有笑容。
他想一想,点点头。
“是。”
“好。”晓净上车。
“只是你别后悔。”
“晓净,为什么你总要玩一些小孩子的把戏?你以为我会相信?”他忍不住说。
“小孩子的把戏?”晓净的眸中盛满了怒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你再说一次!”
“不要玩了,好不好?”思哲对着车窗。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本领,几乎无所不能,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一点也不欣赏。”
“你——”
“不要再跟在我后面,让美德、樵之陪你玩,”思哲打定主意,一不做二不休。“还嫌不够,你可以找真理。只是
——让我清静一下吧!”
晓静咬着唇,突然失声叫:
“开车!”
思哲还没有退开,汽车已如箭般射出。这司机反应之快,犹如受过特种训练,
“车”宇还在空气中盘旋,他们已在十丈之外。
思哲想一想,笑了。
他是故意气走晓净的,目的只是挫她锐气,让她别那么得意。他猜她一定早跟在他后面,否则不可能找到他的。一定是这样。
晓净是走了,但他随心所欲逛逛的兴趣也消失。晓净就是喜欢扫人兴,以此为乐似的,她是否有点不正常?
前面有个电话亭,或者
——打个电话回去问问,看父亲可真是找他?
电话铃响了很久都没人听,这是特别的。父亲的课都安排在下午,上午他喜欢自己看书、进修,怎么会没有人接听?真理呢?还有那个女佣呢?
放下电话,停一分钟再打,依然是同样的情形。
思哲走出电话亭,开始有点担心,没有任何可能家里不留任何人的。
回去看看吧!他大步往前走,一面注意可有空的计程车叫,但是直走到新生南路上,依然没有车。
看来只好走回去了,他对自己摇头苦笑。刚才把晓净这么激走,是否正确?
穿过新生南路,正待转进青田街那些错综复杂的小巷子时,猛然一辆车停在他身边。
“思哲一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肯跟晓净回来?”美德在车上,她看来是气急败坏的。“你知不知道教授刚才跌了一跤?”
“爸爸——摔跤?!”思哲大吃一惊。
“是啊!快上车,我们一起去医院。”美德边说边开车门。“是在你家院子里的石阶跌下来的,可能伤到骨头,是晓净送他去医院的!”
晓净
——又是她。怎么总是她呢?
“什么医院?严不严重?”思哲不能再想别的事。
“怎么会突然摔倒呢?”
“不——清楚,”美德犹豫了一下。“真理在陪他,樵之也在那儿。”
“晓净——怎样找到我的了”思哲问。
“她——不知道啊!”美德意外。“不是你告诉她,你要去中学老师家的吗?”
他告诉晓净?!怎么一回事?
教授躺在医院病床上,腿上了石膏。
“爸爸——怎么会摔倒的?”思哲不安的问。早晨出门时一切都好好的!
父亲微微摇头,又笑一笑,什么都没有说。除了脸色苍白一些外,他看来还不错。
“不怎么严重,”真理坐在一边陪着。
“左腿骨有一点点裂,并没有断。最幸运的是没伤到腰。”
“爸爸要出门吗?怎么在院子里?”思哲问。
“我——只是走动一下。”教授淡淡的,好象根本没把受伤的事放在心上。
思哲看一看四周,除了真理之外,只有美德在,樵之和晓净都不见踪影。
“他们呢了”思哲再问。
真理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樵之陪晓净出去了。”美德尴尬的。
思哲知道,樵之一定陪着被他激怒的晓净;樵之正在受苦呢!
“你们回去吧!或者你们有什么地方要去?”真理温柔的。“我陪着教授就行了!”
“你们都回去,我自己休息或看书,”教授说:“我不必人陪,又不是什么大病。”
“让我陪你。”真理望着教授。
教授考虑一下,拍拍她的手,点点头。
“你陪我。”他也温柔。
“那么——晚上我来换班,”思哲说。看见父亲和真理如此融洽、情深,他心中无比安慰。同时也想快些离开此地,让他们单独相处。
“我们走了!”
和美德一起离开医院,送他们来的车已经离开了。站在马路上,两个人都突然有轻松的感觉。”
“很久我们没有单独在一起了!”思哲说。
“是,这一阵子总是一大堆人。”美德也说。
“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好吗?”他提议。
“为什么不好?”她喜悦的。
所谓
“找”个地方,也只是“碰”个地方,他们看见有几家餐厅在一起,其中一家叫
“老藤”,名字古怪得可爱。
“这家,好不好?”他望着她。
她笑着点头。只要和他在一起,她总是开心的,她从不掩饰对他的好感。
是家小小的餐厅,里面都是深咖啡色的装饰,他们坐在深色的大沙发上。
“只有我们一桌客人。”她小声说。
“大概不是午餐时候,他们好象才开门。”思哲说:“那位小姐还没睡醒呢!”
“他们可能做夜晚生意。”她说。
各人要了饮品,视线相接,竟没什么话可说。
“好象——变得陌生了!”她先找了句话。
“会吗?”他笑。
“人太多,我都被弄胡涂了,尤其所有的事都被晓净安排了!”
提起晓净,美德的笑容渐敛。
“我——从来没见过她象最近这样,变了一个人似的,好陌生。”她说。
“她以前不是这样?”他问。
“绝对不是。她很冷傲,但不是现在这种
——这种——我也形容不出现在她的样子,很张牙舞爪似的,又咄咄逼人。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说。
“我觉得她在针对我。”思哲想一想。
“针对?不,不是针对。”美德摇头。
“我觉得——她急于表现。”
“真理说晓净想示威。”他说。
“不知道,总之她现在好怪,刚才
——气得不得了。樵之只好陪她,怕她乱做错事。”美德摇头。
“她常乱做错事?”
“以前没有。只要不激怒她,她总是很好的,现在她喜怒无常。”
“神经有问题吧?”思哲笑。
“怎么可能!”美德也笑。
“她——任性。”
“她对你们兄妹特别不客气,而你们也肯让她。”思哲想一想,慢慢的说。
“自己人,总不能跟她吵。”她有点不自在。
“总让她也不行,她会得寸进尺。”他不同意。
“我们平日并没有常常相处的机会。”
“哦——这段日子我总觉得她以一副无所不能,无所不在的姿态出现。”他打趣。
“也只不过凑巧罢了。”美德看来不想深谈。
’
“为什么是她送爸爸进医院的?”
“她正好遇到这件事,她又有车。”美德说。忽然皱起眉头,脸色有些改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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