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金庸写性之四：柔情殷离和“三个”男人的纠葛

    殷离是金庸在《倚天屠龙记》中塑造的又一个变态女子。

    依然让我惊异的是，金庸每部重要作品中总会出现情感异于常人的痴情女性，金庸对变态女性的把握和呈现不是信手拈来，其变态涉及作品之广，描写之深刻，而且每一个变态女子的内心情感的宣泄和表现均是不同的。中国任何一个小说家都只能望其项背，分析变态女子描写是揭开金庸武侠作品情感世界的密码。

    殷离是在《倚天屠龙记》出现的，殷离后，始终依恋儿童时代的张无忌，把自己所有的女望投注于童年时期的异性，不断呈现儿童时期张无忌在殷离手上咬了一口而留下的伤疤。殷离总是以梦呓和感伤诉说着内心的情感压抑，其柔情在梦幻与现实的剥离中缓缓散开，压抑的情感倾诉反复在作品中出现，或以独白，或以梦呓，或以幽怨的解释，气氛诡秘而又柔肠寸断。

    我怀疑金庸小时候是否被小女孩咬过手背。

    殷离是张无忌表妹，因父殷野王偏袒小妾母子，一怒之下，杀死自己二娘，母亲又为了救她而自杀，自此与父脱离关系，拜金花婆婆门下练习阴毒功夫，其性格变异可见一斑。

    先来看看原著反复出现的殷离梦呓中呈现的变态之恋，注意，这种反复性在金庸描写性变态中是唯一的。

    16章，殷离成年后与张无忌重逢，因练千蛛万毒手，令得容貌变丑，两人相逢而不相识，当时，张无忌化名曾阿牛，殷离扮成一个丑陋的村女。

    那村女脸露甜笑，靠在他胸前，柔声道：“从前我叫你跟着我去，你非但不肯，还打我、骂我、咬我……现下你跟我这般说，我真是欢喜。”张无忌听了这几句话，心中登时凉了，原来这村女闭着眼睛听自己说话，却把他幻想作她心目中的情郎。“……可是早在几年之前，我的心早就属于旁人了。那时候他尚且不睬我，这时见我如此，更加连眼角也不会扫我一眼。这个狠心短命的小鬼啊……”她虽骂那人为“狠心短命的小鬼”，可是骂声之中，仍是充满不胜眷恋低徊之情。

    17章，殷离梦中醒来哭泣，张无忌安慰她要娶她，当时张无忌的身份还是曾阿牛。

    殷离道：“我不要你待我好。我心中只喜欢一个人，他不睬我，打我、骂我，还要咬我。”

    18章，殷离遇到武当殷梨亭，打听张无忌的行踪，当时张无忌就在她身边而她不知道而已，殷梨亭问殷离为什么打听张无忌，殷离解释说：

    “我要他随我去灵蛇岛上……他非但不肯，还打我骂我，咬得我一只手掌鲜血淋漓……”她一面说，一面左手轻轻抚摸着右手的手背：“……可是……可是……我还是想念他。”

    29章，张无忌和四位妙龄女子同船，殷离受伤后说梦话：

    只听殷离咕里咕噜的说了些呓语，忽然苦苦哀求起来：“无忌，求你跟我去啊，跟我去罢。你在我手背上这么狠狠地咬了一口，可是我一点也不恨你。我会一生一世的服侍你、体贴你，当你是我的主人。你别嫌我相貌丑陋，只要你喜欢，我宁愿散了全身武功，弃去千蛛剧毒，跟我初见你时一模一样……”

    31章，殷离被周芷若暗害后奄奄一息，她伸出手来，轻抚张无忌的面颊，摇头道：

    “阿牛哥哥，我是不能嫁你的。我的心，早就许给了那个凶恶狠心的张无忌了……阿牛哥哥，我有点儿害怕，到了阴世，能遇到他么？他仍然会对我这么狠巴巴的么？”

    40章，知道曾阿牛就是张无忌的真相后，殷离笑道：

    “我一心一意只喜欢一个人，那是蝴蝶谷中咬伤我手背的小张无忌。眼前这个丑八怪啊，他叫曾阿牛也好，叫张无忌也好，我一点也不喜欢。”她转过头来，柔声道：“阿牛哥哥，你一直待我很好，我好生感激。可是我的心，早就许了给那个狠心的、凶恶的小张无忌了。你不是他，不，不是他……”

    儿童时期的张无忌和殷离发生的故事就是张无忌咬了殷离一口这么一个细节而已，从此，殷离压抑的情感随着这个伤疤展开，儿童时期的张无忌是殷离遭遇的第一个男人，力比多从此投注于此，并没有合理转移，使成年后的殷离对这个伤疤形成固恋。

    这也是殷离的第一次转移，伤疤移情到儿童时期的张无忌。对“打我、骂我，还要咬我”细节梦呓般反复呈现，对精神创伤的反复记忆，释放压抑，其实也是受虐狂表现。

    殷离发生情感纠葛的第二个男人就是化名曾阿牛的张无忌。

    张无忌曾许诺娶殷离，殷离嫁给张无忌的梦呓后来也是反复出现，也就是说，殷离对曾阿牛的确有以身相许的冲动，殷离开始了第二次移情，这次移情是她变态表现的，殷离出现了高度精神分裂，是由于她被压抑的情感无法释放。

    当曾阿牛出现后，殷离潜意识里准备移情，但这次移情遭遇了固恋情结的顽强抵抗，殷离反复叙述蝴蝶谷中咬伤手背的小张无忌情节，回访到过去中，精神分裂，无法释放压抑的，抵抗曾阿牛对小张无忌的替换。

    殷离发生情感纠葛的第三个男人就是曾阿牛是现实中的张无忌，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殷离拒绝接受现实中的张无忌。

    在40章，也就是最后一章，金庸安排了这样一个似乎合情的解释：“张无忌陡地领会，原来她真正所爱的，乃是她心中所想象的张无忌，是她记忆中在蝴蝶谷所遇上的张无忌，那个打她咬她、倔强凶狠的张无忌，却不是眼前这个真正的张无忌，不是这个长大了的、待人仁恕宽厚的张无忌。”

    但殷离忧伤离开张无忌的原因并非如此简单，或许殷离早就知道曾阿牛就是张无忌，殷离压抑的根本无法接受现实的张无忌和固恋情结里的张无忌根本就是一个人。

    少年时期的张无忌、曾阿牛、成年后的张无忌是一个人，但在殷离的情感世界里，这是三个男人。柔情的殷离和“三个”男人的纠葛说明她无法走出儿童时期形成的固恋情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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