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从女巫到毒品

    虞美人是什么？古代女性的身份象征，这是我的一个抽象的定义法。

    虞美人原本是一种植物，作为古代女性的身份象征，经过了神秘的演变过程。

    谁会合法想象出虞美人和毒品之间有什么关系？更不会去证明虞美人其实是古代女性身份位移和禁欲的隐喻。

    虞美人起源于英雄美人的悲剧爱情，经过文学的化妆与整容，虞美人起始唐教坊的词曲牌名，作为文学遗产被轰轰烈烈地继承了。

    霸王别姬是虞美人制造者，来源于《史记?项羽本纪》：

    有美人名虞，常幸从；骏马名骓，常骑之。于是项王乃悲歌慷慨，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数阕，美人和之。项王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

    虞姬自刎殉情这一悲剧和古希腊经典一样，给了文学无数的营养，历代都留下了大量关于霸王和虞美人悲情爱情的文学文本。

    到了宋代，辛弃疾词《虞美人》：

    当年得意如芳草，日日春风好。拔山力尽忽悲歌，饮罢虞兮从此、奈君何。人间不识精诚苦，贪看青青舞。蓦然敛袂却亭亭，怕是曲中犹带、楚歌声。

    从此，虞美人草就出现在多愁善感的文学作品中，虞美人草也成为虞姬的象征物。

    虞美人草到底是何种植物，历代一直有不同的说法，但我倾向于清朝的一个解释：那就是虞美人草是罂粟，是提取毒品海洛因的主要毒品源植物。

    罂粟奇特的有毒性质并不是清朝才有人发觉了，应该很早就有人意识到了。

    可为什么虞美人、女人和毒品的身份合一呢？

    女人和毒品经过了怎样一个神秘的象征和演变过程？

    对这个神秘过程的分析，得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也就是说，我们得定格到母系社会。

    我曾经在一篇文章中证明过，最原始的神话原创作者是女人。

    古代神话中的神的形象大都含有女性性幻想的奇异色彩，并不是说这些神阴气太重，而是这些神大都是女人对男人性角色的评价替代物。

    人对神和女人对男人的相互关系，基本是一致的，既爱又恨，有了很烦，没有了又失去了精神支柱。

    这类神话有深刻的性含义：

    第一，男人在时的野兽风格基本保留；

    第二，野兽变这个过程，使女人在性心理上容易接受。

    实际上，在母系社会，女性有权力创造神话，人和神的虚拟对话是女性的特权。当母系社会瓦解，这种至高无上的权力并没有消失。这个时候的女性以女巫这种特殊的身份参与到权力政治的游戏中。

    维基百科对女巫的解释是，中国东北负责跳大神的女祭司。

    在我印象中，我小时候在南方农村看见过跳大神的老女人。她口中念念有词，服装古怪，作法诡异。

    女巫在中国的历史非常长，兴盛于母系社会终结后，充当世俗中的人神中介，《国语?楚语下》：“在女曰巫。”

    有学者指出：“汉代巫者活动的‘社会空间’，几乎是遍及于所有的社会阶层。古典文献记载有关女巫参与政治的不少，《三辅黄图》卷五引《汉武故事》，‘武帝时祭泰乙，上通天台，舞八岁童女三百人，祠祀招仙人。’”

    甘泉宫通天台在举行“祠祀”典礼时使用“八岁童女三百人”，令“舞”以“招仙人”，也可以说明“女巫”在当时宫廷神祠制度中的重要作用。

    《史记》卷二八《封禅书》在记述汉初刘邦时代神祠制度的制定时，这样写道：“天下已定，诏御史，令丰谨治枌榆社，常以四时春以羊彘祠之。令祝官立蚩尤之祠于长安。长安置祠祝官、女巫。”可知在西汉王朝建立之初确定神权秩序时，“女巫”曾经作为正式神职人员服务于都城长安的。

    王子今分析说，从性别特征来说，女巫之多，也可能和女子容易进入恍惚状态，从而能够与鬼神相交流有关。

    从母系社会到女巫，女性的身份发生了位移，尤其是在女巫时代，女巫具有隐喻的符号意义。这个符号就是性。

    汉译佛典中也有类似的故事，如《大智度论》一七说，一角仙人诅咒，天久不雨，五谷五果尽皆不生。国王令扇陀到山中去引诱一角仙人，“女受柔软，触之心动，欲心转生，遂成淫事，即失神通。天为大雨，七日七夜”。

    关于求雨是由历史文献记载的，我没有从国内文献中查到。

    但阿克巴尔1516年写的《中国纪行》中有关于组织求雨的记载。

    季羡林分析，这种利用祷雨的办法不会是中国的发明创造，而是有所因袭，有所模仿，而因袭、模仿的对象就是印度。

    实际上从这里可以清晰看出来，女巫的身份具有双重性，一是与神进行虚无的对话，二是提供性服务。女性的身份具有世俗和神秘的双重含义，成为禁欲的隐喻。

    在远古的时代，战争的发生以及捕猎，对是禁忌的，这种神秘色彩很古老。

    在中国古代有关女兵的记载中也充满了如此禁忌，《墨子?号令》四十八：“女子到大军，令行者男子行左，女子行右，无并行。皆就其守，不从令者斩。”

    这太夸张了，男左女右的规范居然到了杀头的严肃性。

    《商君书?兵守》有一段大致意思是，男军队中有女性，男的喜欢女的，有了，国家会亡，如果女爱，军队不会有勇气作战。

    这是商鞅变法的一项内容，商鞅变法所指向的就是女性乱国乱民，这种禁忌是对女性神秘和世俗双重身份的肯定。

    女巫的身份已经被替代，女性神秘和世俗双重身份被文学作品当做奇异的情感抒发文本。当男性对女性的和对女性神秘的禁忌重合的时候，文学文本中出现的女性身份就是隐喻的符号了，红颜祸水是这种隐喻的通俗解释。

    当虞美人和项羽的悲情爱情重新被文学作品记忆的时候，其实是男权的阐释。用虞美人草代替虞美人，其实是罂粟的植物学的认识过程，是男权的一个总结。

    不过，用虞美人草，即罂粟提炼毒品是近代才被民众所知道的，古代人们大致也只能知道虞美人草奇特的有毒性，不仅能上瘾，而且伤身、丧国，和女性对男性身体之诱是相似的。

    虞美人草成为女性身份位移和禁欲的隐喻神秘过程已经完成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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